此生,我没有听过比这更凄厉的诘问。
紫徽枪擦过沈岸的袖口,浸出一圈红痕。她看着那微不足道的伤口,想挣脱被他强握住的左手,挣而不脱,终于将郁结在心底的一口血喷出,顷刻,染红他雪白的外袍。他一把抱住她。而她在他怀中滑倒。
宋凝自此大病。
此后一切,便如传闻。
故事在此画下句点。今日的宋凝坐在水阁的藤床上,容色悠远,仿佛把所有都看淡。她用一句话对七年过往进行总结。她说:“君拂,爱一个人这样容易,恨一个人这样容易。”
我不是很敢苟同她这个说法,就如我爱慕言。我爱上他,着实是很不容易的一件事,若他没有救我两命,我们只如红尘过客,不要说我主动爱他,就是他主动爱我我都不给他机会。而我既然爱上他,此生便不能给他时机让他伤害我,让我恨他。当然,这些全建立在我是个活人的基础上。而我此生已死,如今是个死人,这些坚贞的想法,也就只能是些想法,没事儿的时候想想,聊以自慰罢了……
其实,在我看来,所有的悲剧都来自于沈岸太专情,若他不是如此专一的一个男人,完全能达到三人的和谐共赢,最后搞得你死我活,真是阿弥陀佛。
临别时,宋凝疲惫道:“如今想来,从头到尾,我爱上的怕只是心中一个幻影。”
我颔首表示赞同。
她轻轻道:“君拂,你能帮我做出心中这个幻影么,在梦中?”
落日西斜,余晖洒在荷塘上,一池残红。我算算时日,点头道:“给你两天时间,你看够不够,把尘世的事了一了,两日后,我们仍约在这水阁之上罢,我来为你织一个好梦。”
浮生尽之第四章(1)
【织梦者】
两日后,大家坐在一起吃早饭。天气晴朗,蚊子稀少。我说起这件事,表示今日要入宋凝梦中,修正一些遗憾,看小蓝是不是可以和我一道。因来姜国的这一路实在太过顺利,致使他毫无机会施展身手,一颗拳拳的心必然深感遗憾,此次随我入梦,势必发生诸多不可预见之事,总有机会救我于水深火热之中,正可弥补他的缺憾,也实现十六天四个时辰零三刻钟前他对我立下的诺言。
我说完这一番话,在场三人纷纷掉了筷子,只是小蓝反应较快,竹筷落到一半,覆手轻易捞住,君玮和执夙则不得不请一旁的仆从帮忙重新换一副。
君玮吃惊于我邀请小蓝入宋凝的梦却没有邀请他,而他才是君师父安排一路保护我的剑客。
但我这样选择着实别有苦衷。因君玮虽号称剑客,本质上其实还是个写小说的,常常在打斗途中突发创作灵感,而这时,他往往会自行决定结束打斗,找一个僻静之所进行小说创作,把同伴彻底遗忘在敌阵之中。这就是为什么小黄身为一头人工养殖的华南虎,在某些时刻却能比野生的东北虎还凶残的原因。它已记不得被灵感突发的君玮多少次默默遗忘在刀丛箭雨中了。由此可见,如果命不是特别大,找君玮保护的风险就特别大,因……灵感是如此的不可捉摸,灾难……也如此的不可捉摸,有了多余选择,连小黄都不会选择君玮,遑论身手不那么好的我。
我心中虽是如此想法,却不能打击君玮的自尊心,想想对他说:“主要是你得留下来保护我的琴啊,你看,要是大家都入了宋凝的梦,谁趁机跑出来毁了我的琴,那该怎么办?”
君玮听后神色一顿,沉思一番,深以为然,转头一句一句嘱咐小蓝:“虽然你们去的是阿拂为宋凝编织的幻梦,但在梦中,你和阿拂是真实的,你们受伤便是真正的受伤,死亡也是真正的死亡。万事小心,你死了没什么关系,千万要护住阿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