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上骂着,手中的烟袋便朝贾万贯的脑壳上敲了过去,虽说过去横惯了,可现在这拜了师,被滚烫的烟袋锅子敲着袋,贾万贯却底头甘受着敲。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的理,他还是懂得。
“咱开机器的,若是怕了机器,那就离死最起码离残也就不远了,万贯,你脑子灵光,可就是……”
心里想着,宋老实从口袋里摸出一团棉花来。
“塞到耳朵里,脑子里别想着那声,你就当是嗯,在院子里削冬瓜……”
“削冬瓜、削冬瓜……对,老子就是在练剃头,这不是机器,就是,没,剃头铺子……”
站在车床前,耳朵里塞着棉花团子,贾万贯不停的嘀咕着,在他嘀咕着的时候,在技校里头那从上海请来的老师讲的东西,才慢慢的进到脑子里来, u 就到~
这时他开始操作了,他摇动手柄,有些生疏的把工件卡在夹具上。随后,他看了一眼“数表”,这数表是调刻度的,现在他还看不懂图纸,可凭借着数表,却知道,那一步该调到那个刻度,终于完成准备之后,随着车床的启动,车刀发出的吱吱声,在工件上削出一条一条黑亮的铁屑,而这会贾万贯的耳中却没有任何杂音,甚至那铁屑,也变成了剃头铺子里被刮掉的冬瓜坡。
“你瞧瞧,五大三粗的就是没脑子,这分度头要……”
而在另一边的万能铣床学区前,马六却在那边指着自己的徒弟没头没脸的训着,只训一帮子二十来岁的汉子,连头都抬不起来,这几天,这事早都见怪不怪了,越是复杂的机器,被训练的越厉害,可旁人却不敢笑,铣工的工资比车工要高。
至于选定工种,那他们在技工学堂里由老师根据各人的成绩选择的。
“好好练,若是今天谁做不出来一个合格的,明个,我就给退了”
丢下一句话,马六心恼的气喘吁吁的朝着宋老实这边走了过来,两人在中门边的灰篓旁一碰头,脸色谁也不比谁好看多少。
“我说老实哥,这些人,脑子早成了,咱学机器的时候,那还是毛头娃子,那像他们这样,哎……”
叹口气,马六将烟斗伸进烟袋里抽了袋烟,火柴划着了,点上烟袋,又小心的将火柴扔到灰篓里,连云港那点都好,就是规矩多,家里头、校里头,厂子里头、甚至就是街头,都有着各种各样的规矩,这阵子,马六可没少给自己找烦心事。
“一步一步吧,这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咱只要把咱肚子里的东西都倒给这些后生,就……”
话到这里,宋老实却说不出话来了,对得起吗?
两老头儿在那闷闷的吸着旱烟袋,公司对他们这些大工匠那是没话说的,现在能住进那洋房子里头可就只有大工匠,至于普通工人,有一半还住在那草棚子里,另一半则住进了那边红房子,也就是工人宿舍。
在公司里头但是有资格当师傅的工人都愿意把自己肚子里的东西都教出去,在这里当师傅的可不用怕徒弟把东西学会就抢了自己的饭碗,不像过去教起来通常有所保留或者进度十分缓慢。公司这边规定,对于一个培养几个学生并且考核通过的师傅,公司给予工资方面或者升迁方面的奖励,师傅培训的学生越多,升迁得就能越快,奖金也就越多。
徒弟教出来的越多,那脸上就越有光采,就更对得起公司对大家伙的厚待。
“这些人,不成,脑子成了,就是再学,这辈子,也就是落着下着”
指着那些二三十岁的工人,马六在嘴边嘀咕一句。
“这学徒,还是得年少,十四五岁的娃,一教就上手,脑袋瓜子灵光,心思活点的,不出两年,就能出师,可你瞧瞧这些人,明年这工厂开工的时候,他们顶多也就是打个下手”
两人叹口气,又在那里闷头吸着旱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