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引了他进去,一面走一面嘱咐他:“御前诏对,进去时,先磕头请安,陛下叫你起你才起。不可仰面视君,不可东张西望,陛下问你,你才回话。”</p>
蒋敏行到底是少年人,虽在外行走了几年,见这样的阵仗,不免心下惴惴。一路行来,虽是清晨,却已微微出汗。</p>
至廊下,小黄门命他远远候着:“先候着,一时自有人宣你进去,千万不要乱走。”</p>
蒋敏行应了,躬身立在那里,叫晨风一吹,有些混沌的脑子,这才清醒了些,望了望天边,天色才微明的样子。不知在廊下站了多久,腿脚也有些微微发麻,这才瞧见旁边有宫人抱着衣衫进出。随即,里面隐隐有些人声传来,虽隔得有些远,但是侧面的窗户半开着,倒是听得见一句半句。</p>
有宫人捧了衣裳进去,低声回禀:“陛下!”</p>
男子嗯了一声,不知在问什么人:“新做的衣衫叫人送来了,要不要瞧一眼?”</p>
等了一会儿,这才听见女子慵懒的声音,似乎才刚叫吵醒,颇不耐烦的样子,小声喃喃:“出去吧!”</p>
那男子并无愠色,依旧耐心道:“昨夜沐浴时,将你贴身的小衣打湿了,你不用这些,只怕今日没得穿的。照你的习惯,并没有纹绣,暂且将就将就……”</p>
非礼勿听,更何况是皇家秘事,听这问答,只怕是陛下和宫里哪一位娘娘,这样的内帷之事,那便更加听不得了。蒋敏行正想着要不要后退几步,便听得床帐见珠翠晃动,里间传来熟悉的女声:“什么叫打湿了,你拿我的衣衫做什么?”</p>
蒋敏行哪里听不出这是林容林大夫的声音,一时僵在那里,脑子里一片空白,不知是该进还是该退。他不自觉向前一步,那扇半开的窗户前摆着一大盆枝繁叶茂的兰花,透过花叶,远处是层层雨过天青色的帷帐,帐后隐隐约约可见一青衫女子背对着坐在床榻上,一头青丝散在肩上,是刚醒来还未起身的模样。床沿上坐着个一身绸衫的男子,手上拿着一叠新做的女子小衣,即便被埋怨了,脸上仍旧带着浅笑:“试试吧!”</p>
那女子见他不回答,仿佛更加火大了,压着声音,不解道:“打湿了,晾干就是,不用新的。”一时又吩咐:“翠禽,你去瞧瞧……”话说到一半又止住,掀帐起身:“算了,还是我自己去。”</p>
蒋敏行心里一阵阵发凉,见那女子起身,想着进前一步,再瞧清楚些,却见那小黄门从那边侧门出来,赶忙拉着他,走得远些了才教训道:“嘱咐你多少遍了,站在原处不要随意走动,你还敢走到窗前去,可瞧见什么没有?要放在宫里,这可是重罪,蒋太傅慈悲人,见驾前将你托付给奴婢,你要出了事,可还怎么有脸见他?”</p>
蒋敏行点点头,已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终究是不死心,把随身的一块黄玉玉珏塞到那小黄门手里,问:“草民头一次见驾,礼仪不周,还望公公多指点。方才我在廊下,听得陛下、娘娘只言片语,倘若待会儿召见,不知该如何称呼才是?”</p>
小黄门握着那玉珏迎着光瞧了瞧,笑嘻嘻收在袖子里,道:“虽不是娘娘,那也大体不差什么的了。你也无需担心称谓,陛下怎会叫你一个外臣见内眷。按理说,要不是陛下急着见你,你该在外头书房候着才是。”说到这里,深觉自己多言,捂着嘴巴打了个哈欠:“嗨,这人一困,话就多了。你先在这里候着,万不可乱走了。”</p>
蒋敏行木木地立在那里,耳边仿佛什么声音都听不见了,不知过了多久,日头高起,夏日的热风吹来,身上却觉得无一处不凉。</p>
林容哪里知道外头的事情呢,天刚亮便被陆慎吵醒,手上捧着一叠小衣,嘴里说着什么昨夜叫他打湿了,穿不得的话。</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