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反过来也是一样,姜维明对他提出的条件,远比付出的责任、义务要多,曲雅容则习惯性地提要求,要求他上进、争气,不能落下风。
有趣的是,萧绮每次见到姜维明和曲雅容,他们都会对她笑,还表现得非常和善。
她不傻,知道那是因为她姓萧。
如今回想起来,姜禹十分明确地表达对父母的观感,也就那么一次。
那天,他喝醉了,应酬回来后就倒在床上,断断续续地说,小时候,他有一次去姜维明住的地方,曾亲眼见到姜维明对他的情人嘘寒问暖,对一直在追跑打闹的弟弟、妹妹也表现得无比宽容,和颜悦色。
事实上,姜禹也就说了这么多,萧绮听了却一阵难受。
在一些聚会上,她曾经见过姜维明和曲雅容貌合神离,在人前端着模范夫妻的架势,人后却互相指责、挑刺儿。
而有一次,还是姜禹和她一起撞见的。
那天,他们原本躲在二楼的房间里,那正值偷尝禁果之前,第一次用亲吻互相试探的阶段。原本一切都是甜蜜的,氛围是粉红色的,体温是炙热的,心里是“砰砰”跳的。
可就在这时,姜维明和曲雅容的声音从走廊里传了进来。
没有铺垫和试探,一开始就直奔主题,那是典型的成年人之间的争吵,彼此都带了很大的怨气,无论受过怎样的文化教育都是一样,没有人是理智的,没有人会退让,他们性格都很强,也都各自占据了一个道德制高点,谁也不愿下来。
曲雅容攻击的点倒不是出轨,而是姜维明违背承诺、厚此薄彼,她可怜自己只生了姜禹一个孩子,可怜他童年没有亲弟妹的陪伴,还被夺走父爱,而姜维明却和外面的女人生了三个。
曲雅容当然不会提爱情,他们之间是利益结合,只有婚前协议,没有感情羁绊。不过曲雅容结婚前也是爱过人的,只是因为门户之见分了,这在豪门是屡见不鲜的。
相较之下,姜维明就滋润得多,他完成了家族任务,忍受着不爱的曲雅容,生下了继承人,终于可以和喜欢的女人住在一起。那个女人永远不会进姜家门,姜维明为此立下保证,白纸黑字,除此之外,无论他和那女人生几个孩子,姜家老爷子都是乐见其成的。
至于姜维明占据的点,则是在利益上对曲雅容做出的补偿,这方面他非常大方,也将曲雅容的胃口越养越大。有些事明明是曲家的事,曲家能解决,曲雅容也要推给姜维明,刷他的人脉,用他的关系,丢他的脸。而这些报复性的回报,就变成了姜维明逐渐堆砌起来的厌恶,和一再被逼近的底线。
都说清官难断家务事,家务事就是一本烂账,何况姜维明和曲雅容结婚多年,账本早就山一样高。
他们就站在走廊里撕扯着彼此的脸皮,虽然声音都不高,还在刻意压制,用词也是讲究的,甚至还注意了抑扬顿挫。说到底,他们都不希望被楼下的人听现场,除了维系最后的体面之外,也要防止传到老爷子耳中,否则就是各打五十大板。
可他们却不知道,站在门里的两人,却将这场血淋淋的互撕收入耳中。
萧绮一开始是极其惊讶的,她一直以为姜家的关系和萧家差不多,姜禹好歹是长子,远比她得天独厚。
然后,她又惊讶于姜禹父母的语调、用词,惊讶于他们对骂的熟练,竟然能做到不带一个脏字,就将对方的人格撕得粉碎,似乎那些高等教育和商海修养,在这一刻找到了最适合施展的舞台。
而姜禹,他就垂着眼站在那,一动不动,面无表情,就像是个无关痛痒的局外人。
他的手不知何时从她身上离开了,放进裤兜里。
她伸手去摸,发现他攥着拳头,也自他的皮肤感受到那压抑的,细微的情绪波动。
没有任何子女,能看到父母互撕而无动于衷。
别说是子女了,就连萧绮一个外人,听到这些都非常不舒服,那是一种价值观和心灵上的冲击,所有感觉都是下意识且真实的,她觉得恶心,她感到厌恶,她想捂住耳朵,她甚至觉得焦虑。
显然,门外两人不是第一次了,姜禹也是一样。
萧绮醒过神之后,做出的第一个动作,就是贴到他身前,小声说了句:“抱着我。”
姜禹抬起眼皮,和她对上。
她看到了他眼睛里的痛苦,他看到了她眼睛里的微光。
他伸出双手,搂住她的腰背,越收越紧。
她从他的动作里感受到他的心情,她的双手也落在他耳朵上,捂住了。
他们的目光一直纠缠着,在空气里拉着丝,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门外的声音渐渐落下了,他的唇又一次吻上她的。
那大概是萧绮第一次,对一个异性迸发出母爱。她惊讶于他的自制力和忍耐力,惊讶他没有被“家庭暴力”催化成另一个施暴者——有家暴倾向的人,通常都是来自家暴家庭,无论是武力上的,还是语言上的,或是冷暴力。
萧绮很清楚自己没那么善良、高尚,更不是圣母,但凡姜禹表现出一点类似的倾向,她都会离这个人远远的。她没有当救世主的兴致,也没那种本事,无论有多少傻姑娘愿意为此前仆后继。
再说眼下,当姜禹结束通话时,萧绮也从往事中醒过神,整个通话过程,他几乎没怎么说话,不是在“嗯”,就是“我知道”,他似乎很少用否定句来回应家人。
当然,萧绮也能想象到,曲雅容一定又提了很多要求,还有诉苦,以及数落姜维明——每隔一段时间就要发生一次,生怕姜禹健忘、怠惰。
而每次应付完曲雅容,姜禹的情绪都会很沉,这已经是一种条件反射了,因为姜维明和曲雅容给他带来太多负面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