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侠知道,他们家祖上在有据可查的历史中都是农民,在现在这个社会来说就是没底子没根基,即便柳川现在提了队长,他们单位还是有不少人对他不忿,但柳川特别能干,业务上他们说不出他什么。
那些人背地里对柳川的各种议论嘲笑,几乎都是冲柳川的节俭去的,说他表面看着风光,其实兜里一文大钱都没有,穷酸,抠门儿,因为怕回请别人会花钱,连同事间的聚餐经常都不敢参加,真是磕碜到死。
人活什么?不就活个逍遥快活的过日子吗?在单位领导再欣赏你、你看上去再春风得意,回到家却连下锅的米都没有,外边的风光还有意思吗?
而现在在荣泽,有一套一百多平方的房子是非常牛气的,如果再能稍微装修那么一下,那就更跩了。
同样的行为,当你身后的背景不同,便会被周围的人自然地理解出不同的意义。
有钱人的节约是美德,是雅兴,是特立独行的风骨;穷人的节约是吝啬,是小气,是故作姿态的借口。
柳侠想让那些人知道,柳川的节俭即便不是多么了不起的美德,但至少也不是因为吝啬和小气,柳川过的不比他们其中任何一个人差。
但就这次房子的事情而言,柳侠这个想法也许幼稚,也许偏激,但如果针对的是柳川一直以来的处境,柳侠的做法却不无道理。
柳川搬家是六月十九号,星期六。
家里麦子都收完了,收成相比往年还不错,秋庄稼也已经种上了,一家人心里都很轻松,柳川提前一天回去把除了柳钰以外的一大家人都接来了。
柳钰刚接到一个办厂以来最大的订单,日夜都在赶工,牛墩儿和柳森都从自己的厂子里请了假回来帮他,他只能当天来。
搬家这天,柳川、苏晓慧和柳侠都请了假,柳侠很想给猫儿也请个假,可柳长青在,他不敢。
猫儿委屈坏了,脑袋扎在柳侠胸前哼唧了半天,不过最后却是自己主动跑走了。
因为他看到柳长青起床出来了,他一定要表现出十二万分热爱上学的样子,让大爷爷看看小叔对他是多么的教导有方。
晓慧看的吉时是辰时,几个大的孩子都在学校,女人们早早包了饺子,应着吉时起火开灶,先煮了一锅供奉诸神,柳钰买的一万响的火鞭也同时放了,然后饺子给孩子们吃了,孩子们吃饱了以后客人和男人们吃。
搬家当天除了自己家人,一般很少邀请外人,能来的客人都是关系非常亲厚的,他们今天就两个客人:楚凤河和王君禹。
当然,也正因为是这两个人,饺子才会是孩子们先吃,否则肯定是应该紧着客人先吃的。
秀梅现在没事就喜欢翻看柳侠和猫儿拿回去的装修书和杂志上的装修画页,对上面的窗帘和床上的铺盖喜欢的不得了,老家和柳侠这里的窗帘都是她自己琢磨着做出来的。
这次,她提前跟晓慧要了房子和窗户的尺寸,按照画页上的样式,用花布做出来的窗帘,看着比书上还漂亮,只不过荣泽的窗帘店没有人家书上那么漂亮的窗帘杆,都是一水儿的铝合金轨道,没一点情调,把秀梅的手艺给埋汰了不少,不过即便如此,窗帘挂上去还是够漂亮。
楚凤河吃着饺子跟柳魁说:“大哥,您要是有时间,等俺小河结婚,叫大嫂给俺小河也做几个窗帘吧?”
柳魁满口答应:“没问题,您大嫂成天价巴不得有机会显摆一下她那手艺咧,现在每次布一进回来,她就开始在那儿合计,这个做啥最好看,那个做啥最漂亮,不过,她最待见哩还是窗帘跟铺盖。”
王君禹说:“柳魁,我觉得你们如果在荣泽开个窗帘店,生意肯定会好,秀梅做的窗帘确实不错,就幺儿那边的跟川儿屋里这两种,如果你们现在拿出去卖,肯定有人争着要。
我听小猫儿说她给你们家做的也很漂亮,跟这两种风格都不一样,根据不同的地方选择不同的花色不同的样式,这可不是人人都有的天赋。”
柳魁看了眼在餐厅里扎着围裙包饺子的秀梅,笑着说:“她瞎琢磨着做哩东西是怪好看哩,你要是能去俺家坐坐就知道了,其实她给俺家堂屋做哩那个才是最漂亮哩。”
王君禹说:“好啊,那我就去你们家看看,其实我一直都很想去你们家拜访一下,只是怕给你们添麻烦。”
柳魁几乎是懊恼地说:“呀,你咋不早说啊,俺早就想请你去俺家看看咧,可俺那大山窝,怕你不愿意,也怕你走不了恁远哩山路,就一直没敢说,早知道你愿意去,我背也把你背去了,俺一家都想叫你去看看咧。”
王君禹微笑着说:“不用你背,几十里路我应该还走得来,给你们太爷开药一直都是听柳川描述的病情,我觉得还是亲自看看老人家的情况再下药会更合适,最近如果有时间,我上门叨扰一次吧?”
柳魁简直是欣喜若狂了:“那咋叫叨扰咧?俺求还求不来咧?”
柳侠也十分高兴:“真哩?哎呀那太好了,俺家人说过可多次,想请你去俺家一回咧!你去哩时候提前跟我说啊,到时候我跟你一起回去,到了上窑坡,俺大哥、三哥俺仨轮流背你。”
柳钰说:“还有我。”
柳茂淡淡地笑着指了指自己:“先生,还有我。”
柳长青说:“君禹,这叫俺咋谢你咧?”
王君禹和柳长青相差差不多十岁,他在柳长青跟前基本以晚辈自居,柳长青默认了这个身份,但对王君禹一直非常尊重,除了柳长春、孙嫦娥,和孩子们说起王君禹的时候,他一直都是称呼“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