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
“年轻时一般有能力工作,也就可以养活自己;年老时随着身体衰败,这变得困难,对吧?”
“嗯。”
“封建社会、农业社会,生产力阶段决定了社会财富主要来自农业。而天生的体力区别,决定了男‘性’是劳动主力。此外,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又没成熟的保险可买,所以大家都看重血缘宗族,平时投下‘精’力、时间,去帮别人的忙,以求事到头来能得到帮助。这就是人情来往。所谓‘人情债人情债’,它的确也是债的一种。虽然不是现代合同,但当时的社会规则是保障它的。这样便有‘养子防老’而非‘养‘女’防老’,另外又有‘远亲不如近邻’。这两句话里面,都包含着经济利益的‘交’换——人一辈子都要倚靠家族、倚靠左右邻居;老了则要倚靠儿子来养活。
“于是相应地,就产生了‘男尊‘女’卑’、‘一夫多妻’、‘嫡庶’、‘宗族’等等,这些都是为了家族,为了儿子,为了养老;文化上,则有‘以孝治天下’,因为提倡‘孝’能提供足够的理由,让整个社会去谴责、去惩罚那些不孝的人,进而保证人们的晚年生活——毕竟,当一个人老了,他是打不过他儿子的,故而如果违背孝道没有社会成本压着,很多人出于生活压力所迫,会把年迈无力谋生的父母赶出家‘门’。
“你看,这整个社会生活的模式,都是由当时的经济水平决定的。忠孝,三从四德,男人也好、‘女’人也好,都只是人在其中,身不由己罢了。”
唐劲听着觉得不舒服,却又不得不承认:“是这样没错。”
简丹微微一笑:“进入了成熟的工业社会,人们的养老就倚靠社会了。社保社保,就是‘社会保险’。如此一来,封建社会的构架当然随之崩溃、淘汰——同一幢楼里面的邻居,十几几十年不认识也没关系,也不会妨碍正常生活。虽然冷漠,但也给了人们更多自由空间。更重要的是,人们养孩子不再是为了自己的晚年有饭吃,而是出于情感需求,为了小家庭的完整、而非宗族的延续,为了体验有孩子相伴的生活、而非担心自己老来无靠。更纯粹,更人‘性’。
“同样地,作为孩子,关爱父母,更多地成了一种情感上的自然回应,‘孝’渐渐开始去掉道德化、去责任化、去社会化,开始本质化、感情化、‘私’人化——所以,你为什么要紧张?我又没说孝敬老人不好。”
唐劲大松了一口气:“就是那”
“其实封建时代,人也是人,人‘性’也是一样,也是有感情的,只是——他们的选择受到生活资源本身的束缚,他们最本质的人‘性’在生存的负荷下被压抑。而工业时代,人们有条件更多地专注于关切孩子本身、小家庭本身,他们不再那么介意自己的小孩以后干什么工作,收入水平如何,因为这不会决定他们的晚年生活;他们更多地关心自己的孩子过得开心与否——概而言之,有条件了,才能去追求。
“所以这个阶段开始,男‘女’渐渐变得平等。因为他们小时候从父母那儿得到的关心不再天差地别;他们长大后能赚的钱、能供给父母的关怀,也一样了。
“这样,等他们自己做了父母,他们的孩子当然就更平等了。是吧?”
“没错。”
“一代一代的人因此拥有更多个人自由,整个社会就这样一步一步变得更有创造力。然后——”
“然后什么?”
“然后就进入了脑动力阶段——就是你眼下在找工作的这个地区、这个时代。”
“这里?”
“对,这里。这里物质充沛,资源广袤,倚靠发明发现驱动产业增值、社会进步——所以你说说,这样一个社会、这样一个生产力阶段,怎么可能会允许一个教师把各种各样的小孩推进一个模子里去压制、去毁掉他们与生俱来的不同潜力?”
唐劲缓缓点头:“你是说,那样的教育不符合这个社会的需求?”
“对啊。所以,感谢历代的无数先辈,感谢过去千年万年的生产力累积——”
简丹冲唐劲缓缓举杯。
唐劲瞅着简丹,竖起耳朵等下文。
简丹一敬唐劲,坏坏一笑:“今天,你唐劲的这份工作,注定了就是个‘’”
唐劲脸一歪
“不是吗?”简丹欣然抿了一口水,“陪吃、陪喝,陪着玩儿”
唐劲捂住了眼睛,假装害臊。
简丹一乐:“现在你找到一点‘使命感’了没?”
唐劲失笑,大声嚷嚷:“有”他倒进沙发里、‘腿’往沙发背上一翘,琢磨了一会儿,大乐:“还真让你说对了哎,没办法,我生的时候儿好哇”得瑟了一回,又转头瞅住了简丹:“你连历史都学得这么好?清华不是工科吗。”
“少拍马屁。”简丹失笑,“我只知道个粗略的梗概。你要是想了解得更详细些,可以去听历史课。这边两个深化学校在,申请旁听很方便。”
——历史课?
唐劲立马摇头,用力摇、连连摇。
简丹好笑:“你怕什么,这课又不是以前那些——不用你背诵、考试的旁听听过就好了。”
唐劲反应过来了:“也对噢——不过,嗯,我现在对学这些……还是没什么兴趣。”
“上学上得反胃了?”简丹记起了一小抹同病相怜,“可是为什么要‘学’?那不是任务。你喜欢就去享受它,不喜欢就回家,或者出去玩儿。”
唐劲点点头,末了还是意犹未尽:“生在这里的小孩子真幸福。”他的童年就凄惨多了
“得了吧,与生俱来就享有的东西,很少会令人觉得幸福。”简丹一摊手,“人都犯贱。”
唐劲立马坐起身瞅住了简丹:“是啊是啊,要好好珍惜才对啊”
“你有点时间概念好不好?”简丹哭笑不得,“祁栋他们到了吗?”
唐劲无奈倒回去:“没有。”
简丹坏笑了一下,收起来一本正经道:“对了,我明天去龙喉山。跟洛西他们一块儿。”
唐劲酒窝一僵:“啊?”
——不是吧?
“喂,要不要我陪你去啊?”
“你好好去上课吧。全勤奖哦。”
“……龙喉山有什么好玩的”
“还行吧。而且重点不是去哪儿玩,是跟谁玩。”
“你真要去吗?”
“当然啦。我不是在同你商量,我只是跟你说一声——免得你过来,白跑一趟。”
……呜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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