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来想去,恨道:“都是那杀千刀的反贼可恨!”
皇帝登基这些年,国泰民安,也不知道是什么人,作什么要造反!
好好地过日子不行吗?
都已经是人上人了啊。
大人却睁开了眼,撑着额头,视线虚无地落在榻几上。
“是我的错……”她说。
大人这是悲伤过度,糊涂了啊,怎么是她的错了,这跟她有什么关系。
“大人别胡说!”她恼道,“怎会是大人的错!都是反贼的错!就该诛这些人的九族。”
她不知道造反的都是些什么人,自然信口而说。
并不知道主谋两个,一个诛不了族,一个根本没有家族。
可大人依旧呢喃:“是我的错……”
盈娘眼泪都快出来了。
她捉住大人的肩膀晃她:“大人你清醒一点,怎么会是你的错。”
大人忽然落泪。
再抬起眼,人好像清醒了,可还是说:“是我的错。”
她呓语一般,说:“那天,只有我看到了……”
“陛下登基,以殿前司指挥使除夫君,大家都过来道贺,只有我看到了。”
“他站在柱子边,冷冷地看着,目光那么冷。”
“他们都在说,徒弟走了和师父一样的路。”
“他们都在说,徒弟和当年师父一样,成了陛下最信任的人,得天子以安危相托。”
“没有别人看到,只有我看到了。”
“我转眼再去看,他已经离开了,甚至没对自己的徒弟说一声恭喜。”
那时候,她其实内心隐隐不安来着。
可新帝刚登基,家人都成了宗室亲王,故旧都成了勋贵,大家都有新的位置,分配了该得的利益。
包括那个人。
到处都是欢腾的气氛,不安在她心中一闪而过,再去看,那个人已经消失在廊柱处,不见了踪影。
便没去深思。
那是六年前的事了。
她躺了整整一天,从记忆扒出来这一段。
原来,危险的苗头,在六年前就埋下了种子。
若她当时肯深思,肯去想一想……
她明明知道,那个人对皇帝是怎样的恋慕痴迷。
只她从来,都轻视男女之情,觉得与家国仕途比起来,不过小道。
当时若肯深思,若肯重视,若能提前想到……哪怕是多提醒将军一句“提防所有人,所有人也包括那个人”,或许将军就不会轻易被诈。
或许就不会死了。
百官都无法理解那个人为何而谋反。
他已经位极人臣,武将之巅。
他又不想当皇帝。
则他扶谁上位都不能给他比当今陛下给他的更多了。
只有她想明白了。
那就是个疯子,疯子。
是疯子啊。
盈娘茫然。
大人说的她全听不懂。
可她晓得,这个家已经没有了将军,大人不能再垮了。
她说:“孩子们都指望你呢,全家都指望着你呢。”
大人闻言,抬眼看她。
她一只手撑着额头,挡住了半边脸,盈娘便只能看到她一只眼。
在昏暗的房间里,幽幽。
“盈娘,”大人问,“你是不是以为我很厉害?”
盈娘有点害怕,但还是点头:“大人一个女人能做大官,当然厉害了。”
大人却笑了,笑得瘆人。
“那只是你以为的。”
“我的一切,都来自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