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得玄乎其神,有说是亲自拿刀杀的,有说只是监斩的,有的说只是拿办的。盈娘也不知道哪个说法是真的。
盈娘手掌按着石砖地板,头却仰着,鼻孔翕张。
她说:“我知道不是大人。”
大人看着她。
她盯着大人的眼睛,说:“大人,根本不屑这样做。”
大人没有儿子。
盈娘生了儿子。盈娘是被安排专门替大人来生儿子的。
按说,一般都会把这个男孩抱到自己膝下抚养。为着这孩子和自己亲近,像真母子。
可大人把盈娘的儿子安排在了嘉和苑。
因为这是丈夫的儿子,不是她的儿子。
她其实根本也不想做嫡母,不想让别人生的孩子管自己叫母亲。
但是,这世上,还有她更想要的东西。
甘蔗没有两头甜,鱼与熊掌哪能兼得,做人是不能太贪心的。
她既选择了自己更想要的,就得放弃一些别的。
她让步,让丈夫和别人去生孩子。
但她,不屑去冒充这孩子的亲娘。
也不屑去拢着这孩子,让孩子一定要跟她亲。
她让这孩子存在,仅仅是为了给丈夫一个香火,根本不是为她自己。
盈娘再次把头重重磕下去:“大人,我原就是来给大人生孩子的。我从来也没有过别的想法。我就想守在孩子身边,看他长大。”
“求大人、求大人给我一个容身之处。”
“我会安安静静地,安安静静地……”
这时有人来敲门:“大人,有王府的人来,说要拿一个逃奴。”
盈娘霍然抬头。
她看到大人的脸上闪过怒色。
她看到大人闭上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压住这怒意,平静地道:“让她们进来说话。”
便有两个领头的仆妇被领进来。
见到大人,她们便松了口气,直赔罪:“一个没看好,叫她跳车了。”
她们想押走盈娘。
大人问:“谁叫你们做这事的?”
仆妇道:“是王妃。”
大人问:“王妃凭什么跑到我武安伯府里拿人?”
两个仆妇面面相觑。
王妃和大人母女常有争执,有时候还得几位王爷去劝架。
仆妇眼观鼻鼻观心:“姑爷也是许了的。”
大人问:“我许了吗?”
仆妇沉默了。
王妃就是怕姑娘犯轴,故意跟她对着干,根本都没有告诉姑娘,只与姑爷通了气,便做下这事。
一个砚台砸在仆妇脚下,四分五裂,碎片溅得到处都是。
吓得仆妇们向后踉跄,脸色发白。
“是不是当我没砍过人?”大人咬牙道,“回去告诉你们王妃,以后再插手我的家事,谁来了,就别想再回去。”
仆妇惶恐唯唯,逃也是的走了。
大人回到书案后坐好,从抽屉里又取了一方砚台:“你就在这儿待着,等我下值,一起回家。”
大人还有许多公事要处理,她最近筹谋着要做上任后的第一件大事,很繁忙。
低头看文书许久,再抬头,盈娘已经自己去屋角找到了扫帚和簸箕,把地上乱七八糟的碎片打扫了起来。
她干活十分麻利,一看就是知道是做活做惯了的人。
安静又灵敏。
大人看了她片刻,垂下眼去继续看公文。
盈娘打扫完,便抱了鼓凳,悄悄到角落里坐下。
什么也不敢动,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瞧着她家大人办公。
公房的窗纸没有家里的好,透亮度不够,透进来的光微微泛黄。
把大人的脸照得朦胧。
她很严肃,专注,做自己的事。
盈娘看了许久,看得痴了。
盈娘当然知道,自己永远也活不成大人这样。
但幸运的是,她可以活在大人的庇护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