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万元就这样到手,回来的路上,刘川不管王律师和财务经理怎样客气,硬要将钱一分为三,最后王律师和财务经理各收了一万,另两万元让刘川无论如何自己拿去。
当天下午刘川去找了小珂。他把两万元中的一万交到小珂手里,算是租下了小珂家那套两室一厅的房子。其中九千元是半年的房租。北京租房的规矩,房租起码半年一交。另一千元刘川麻烦小珂的妈妈帮他雇人打扫一下,添些锅碗瓢盆,油盐酱醋,以及其他一些该添的零碎。
后来小珂妈妈也没雇人,自己把房子收拾得干干净净。
其实小珂家这套房子离刘川家很远,离奶奶住的医院也着实不近,对刘川来说,并不方便。但刘川既然无力再帮小珂一家买房,索性就租了她家的房子,既帮了小珂,也解决了自己的问题,可谓友情互助,一举两得。
交完了房租,刘川甚至没去那套房子看上一眼,甚至没说具体该添哪些东西,一切相信小珂的妈妈,就匆匆开车走了。
那天下午刘川要办的最后一件事,也是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为季文竹去买生日礼物。那个价值两万四千多元的ib,这些天把他折磨得夜不能寐!
天将黑时刘川赶到了医院,替下了已经坚持了一天一夜的小保姆,让她拿着刚刚买好的电脑回家睡觉。小保姆临走时刘川特别嘱咐她一定注意关好门窗,听到有人敲门也别答理,有什么问题就打电话给物业的保安。明天一早早点出来,早点来医院换他。小保姆一边听一边点头,点着点着有点奇怪,她从没发觉刘川是从什么时候,突然变得像他奶奶一样,这么婆婆妈妈,一惊一乍。
那天晚上小保姆回家以后,关好门窗倒头便睡,睡得很死。她并不知道物业公司从这天晚上开始,在这幢楼里加派了保安,在地下车库的入口,对外来的车辆也加强了盘查。
一夜无事。
其实,事情还是有的,只不过没有发生在刘川备受骚扰的家里,而是发生在医院。当小保姆第二天一早赶到医院,当刘川一脸倦意走出住院大楼,走进停车场内,走到那辆沃尔沃轿车跟前的时候,他才发现他的车子被人砸了。
天色还早,车场没人,刘川不知道医院的这个停车场里,有无夜间值班的保安。他顾不得检查车子损毁的程度,也忘了该不该找车场交涉赔偿,他那一刻完全呆掉了,太阳穴一跳一跳地疼痛鼓胀,他还没有辨清自己的情绪究竟是恐惧还是愤怒,目光就被车头雨刷夹着的一张字条吸住。车头的玻璃已被钝器击碎,但并未完全脱落崩溃,还托得住一张薄薄的白纸。刘川拽了两下,才把那张纸从裂成蜘蛛网的风挡玻璃上取了下来。
字条很脏,只叠了一折,但刘川的手指像冻僵一样,好半天才费力地将它打开。上面的两行黑字,写得非常丑陋,字体粗野,七扭八歪:
“今晚七点,我在大望钓鱼场等你,有种你来找我,我有话要对你说!”
在这两行字的下面,甩着一个更加狠呆呆的大字:单!
刘川的心就在嗓子眼儿里跳,刘川的手控制不住地抖,他早该想到了,早该想到了,这个世界上唯一和他有仇的,只有单成功和他的妻子女儿!
这一系列侵犯骚扰来得如此猖狂,刘川此前居然没有怀疑单鹃,这或许因为单鹃在他心中的印象,与砸车毁门的疯狂,实在格格不入,无法重叠;或许他忘了单鹃是一只天蝎,受冥王与火星两星主宰,总与黑暗、危险、暴力和关联;或许,他对单鹃一直存有感激之情,满怀扶助之心,所以在他的下意识中,就以为单鹃对他也该和过去一样,至少还有些许情分。他从没想过他们之间,能有多大仇恨……也许伤害别人永远不如被人伤害,那么刻骨铭心。
沃尔沃伤得很重,除了玻璃破裂之外,车身也被淋了硫酸,烧得漆皮翻卷,惨不忍睹,但,还能开。刘川把车子开出了停车场,开上了清晨空旷的公路。他想回家,又想应该去小珂家,去他新租的那套房子里,好好安静一下。走到半路他又想起该去公安局报案……对,他应当报案!于是他调转车头,往当初配合景科长他们工作的公安局某处开去。
开到某处那幢小楼跟前,他把车子停下,却犹豫着没有下车。太阳在他发红的眼眸里升起来了,街上拥挤了行色匆匆的人流,每道过往的目光都好奇地在此停留片刻,好奇地看他,看他这辆伤痕累累面目丑陋的汽车。
晚上七点,刘川乘出租车赶到了大望钓鱼场。
他是一个人去的,没带警察。也就是说,这一天的早上,他没有报警。
大望钓鱼场刘川以前从没去过,确切地说,也从没听说过。他是到大望路那一带向出租车司机打听了方向,才得以在晚上七点左右,天色将黑未黑的时候,看到了大望钓鱼场路口那个简易的路标。
关于那天早上他没有报警的原因,刘川后来一直含糊其辞。不过据我分析还是“心太软,一切事情都想自己扛”!不过刘川的“心太软”或许有他自己的道理——单鹃在秦水追过刘川,帮助过刘川,当一个女孩爱上并且追求一个男孩的时候,那将是何等柔肠百结,风情万种……刘川不为所动易,不为所感难。他能带上两万元现金远赴秦水寻找单鹃,就说明他的确想用某种方式,偿还单鹃当初那份情感。
大望钓鱼场其实只不过是一片土堤缀连的肮脏水塘,水塘相间的空地上,草草地搭了几片苇席围墙,几处塑料凉棚。天色渐暗,钓者无踪,钓场内外,空寂稀声。夜间现身的蚊虫,开始在混沌不清的水面上汹汹聚集,而蚊虫的浮动并未使这片水洼泽国有半点生气飘零。
刘川从钓场毫无设防的大门进去,沿一条泥泞的堤埂长驱直入。除了他疾行的脚步之外,四周听不到一点动静。他走到一块三面环水的平地,突然发力喊了一声:“单鹃!”声音带出的气浪,隐隐折出了回响,回响消停之后,空寂退而复来。
刘川原地不动,张望四周,又喊了一声:“单鹃!”依然无人回应。刘川转身向身后的苇席围墙走了过去,想绕过围墙看个究竟,快到围墙的豁口时却蓦然止步,他似乎刚刚发现豁口处其实早就站着一个人影。夕阳余烬在这一刻迅速变冷,但刘川仍能从那人阴冷无光的轮廓上,认出他的夙敌范小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