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是一个小时后,我在医院里向医生表达的意思——孩子是我的!我把我的身份证和安心的身份证都拿出来交给医生,我说:“孩子也是国家的,你们不能见死不救。我把证件都押在这儿,你们先让孩子住院行不行,我会把押金给你们送来的!”
医生是个三十多岁的女的,她看看我,又看看安心,大概我们的样子还都不像个大人,不像是父母。她怀疑地问:“你是孩子的爸爸?你姓杨,小孩儿怎么姓安?……噢,是跟妈妈的姓。”她看一眼安心,安心和孩子挺像的。她说:“按说我们是无权押你们身份证的。这样吧,我去跟住院部商量一下,你们先带孩子到治疗室打点滴去,能不能住院呆一会儿再说。打点滴的钱你们先交上吧。”
我和安心互相看看,我对安心说:“先让孩子打吧,我马上取钱去。”
我转身向门外走去,安心叫住我,她当着医生不敢放大声音,茫然地问道:“杨瑞,你到哪儿去取?”
我也不知道我到哪儿去取,我说:“找人吧。”
医生开了单子,并亲自带着安心和孩子,到治疗室去,交待治疗室的人先把针打上。因为按规定单子上没有“现金收讫”的图章那针治疗室不给打。
我又回到了雨里,我打着那把旧得掉了色的红伞,站在雨里发呆,我想不出我能到哪儿去!
我还是去找了刘明浩。
我没打电话,直接到了方庄,找到他家去了。我想他要不在家,我就在门口等他。
和我希望的一样,刘明浩在家呢。我希望他是昨天晚上泡吧晚了这会儿正在家里睡觉呢。刘明浩以前说过,刮大风下大雨的时候捂着被子睡大觉最舒服了,要是外面下冰雹就更好!
我敲门,他不开,不知是真没醒还是懒得起来,还是从猫眼儿里看见我了装不在家。我耐着心一直敲下去,敲了十分钟之久,敲得周围邻居都打开门看我,敲得我自己都觉得实在没脸了,正要灰心下楼的时候,门开了。
刘明浩衣冠不整,睡眼惺忪,看我全身湿着站在门口,有点尴尬也有点过意不去地愣了。
“杨瑞?你怎么这么早就来了,哟,都快十一点啦,瞧我这一觉睡的……来来来,快进来,你这一阵儿到哪儿发财去了?大家都找不着你了。”
我进了屋,屋里新铺了地毯,我站在门口,不敢进去。就像一个满身是水的乡下人怕弄脏了主人的房间。刘明浩帮我拿拖鞋,说:“外面雨这么大,你要换换衣服吗?”我就站在门厅,把身上的湿衣服都脱下来,穿上刘明浩扔过来的一条又肥又大的裤衩和一件套头衫,才走进他的客厅。
刘明浩也穿上了一件睡衣,头发睡得歪歪的,和我面对面地在沙发上坐下来,问:“怎么样这一段,你是一个人过呢还是和……”
我说:“还和安心一块儿呢。”
刘明浩的惊讶一向是表演性的,其实他心里未必惊讶:“好家伙,傍的时间不短啦,有四个多月了吧,你和钟宁不是春节后吹的吗?哎哟,有小半年了吧?”
我说:“老刘,我现在有个难事,你能借我点钱吗?”
刘明浩大概早就猜出我的来意了,他整天和各路朋友在酒吧和饭馆里混,谁怎么样了他不会不知道的。他说:“你急吗,我最近刚做了一笔生意,钱全都押进去了,我现在还借着别人的钱呢。”
我低头,说:“挺急的,今天就得要,安心的孩子病了。”
刘明浩顿了一下,说:“你跟大哥说个实话,那孩子到底是你的吗?他们都说是我怎么不信啊,安心是我带你认识的,这也不够月份呀,怎么就出一孩子了?”
我说:“不是我的。”
“那你干吗这么上心?”
我半天答不出话来,半天我才说:“我爱他们。”
刘明浩直愣,这确实不太像我,不太像他熟悉的那个到处泡妞到处找乐儿只要自己开心就好的男孩杨瑞。他看了我一会儿,说:“生什么病了,你要多少?”
我说:“住院押金是三千……”
他说:“你现在在哪儿干呢?你们单位总有工会吧,不能帮你预支一点吗?”
我说:“现在工作不好找,我现在干的都是临时的事……”
刘明浩叹口气,说:“我早劝过你杨瑞,你别以为你长得漂亮就能挣着钱,就算你漂亮,能碰上钟宁这样的女人概率也不是那么高,你非不听我的。我早说过,人不能什么都要,要这个就别要那个。你有了钱,有了事业,就别再要什么爱情,别再贪那口虚的。安心是漂亮,我也喜欢,可好多东西,没有是福!我早说过,英国王妃戴安娜牛x不牛x?名誉、地位、金钱什么都有了,可她偏偏还想要爱情,结果……”
我没等他说完就站起来,一声不响地往门口走。刘明浩在我身后叫了声:“杨瑞!”我没有应声。他看我沉着面孔在门厅换上我扔在那儿的湿衣服,跟过来,笑笑,说:
“你他妈真是人穷志不短啊……”
我换回我的湿衣服,拉开门,刘明浩说:“在哪个医院啊,我呆会儿去。”
刘明浩是下午三点多钟赶到医院的,他替我交了三千元的押金,还塞了一千元在我手上。他说:“告诉你,我这可是等于借你八千,我为你把我那股票扔出去了。现在都套牢了,这时候往外扔等于赔了一半儿,我也没别的辙了。你可记着!”
我接了钱。我从心里头,感到我真低贱!
刘明浩看看治疗室里的安心,没和她说话。他拍拍我的肩,说:“我先走了,过几天我呼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