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观月细想了想,顾珩今日反常地来寝殿找她,想是已知道了昨夜发生的事。
她半撑着身子转过身来,一双眼秋水盈盈,藏尽情意,望着谁,谁都不免心颤。
“没有谁欺负我,是我不小心碰到的。”
她还是不说,非要等到顾珩亲自来问才算好。何况昨夜是城阳王救了她,她若是主动交待,或许还会惹得顾珩不快。
“上次也说是摔的,你不是小孩子了,还会这么不小心?”
雪紫帘幔里,秦观月将墨发拨到胸前,一手抚着抱腹遮身,一边在被衾上轻轻柔柔的转身。
秦观月抬起那双勾人的眸子,红唇噙笑,非但没向他抱怨,反而轻语宽慰着他。
“弄伤了不好吗?珩郎会来帮我上药。”
她伸出雪指,缓缓划过他的手背,顾珩想抽回手,却被她轻轻勾住小指。
她如往常般绵绵待他,掩藏着心中的算计。对于顾珩,她还抱着观望,若是他能稳坐高台,她还是乐意在他身上多费心思的。
秦观月擅于挑火,却也有抚平他人心绪浮火的本事。
顾珩被她说的轻笑一声:“你倒乖觉。”
他与漠察使臣会面之后,回清平观取了药膏,便先向毓秀宫赶来。
药膏被他放在怀中,本想质询秦观月一番,却被她轻松猜到来意。
这是他第二次为她上药,比起上次有意无意的挑弄,这次的秦观月倒安分了不少,乖乖趴在被衾上,享受着顾珩的照顾。
冰凉的药膏在手掌温了会,才轻轻覆上她的玉腰,饶是拿捏着力道,她还是疼得低声吟了出来。
许多事,顾珩已渐渐弄清了眉目,譬如这两次秦观月的伤都不是她自己无意的摔碰所致,但还有些事,是他尚不明白的——
秦观月为何要隐瞒这一切,不让他知道。
顾珩微眯眼看着那深深的淤紫,淡淡地抛出一句令人胆寒的话:“那两个漠察人,已经死了。”
秦观月有些意外,事涉两国邦交,她以为这事就算传到顾珩耳中,他也只会隔靴搔痒地处置两句,却没想到,顾珩会直接处死那两名漠察人。
放在此时此刻,秦观月没能感到欣喜。
眼下顾珩地位不稳,她观其状随时要另择高枝。若是两厢利用反倒容易离散,可现在顾珩似乎比她想象的,还要在意她,倒让事端变得棘手了。
她心中想着对策,面上轻蹙起眉,颇为意外的模样,眸底似有些惊颤,嗫声道:“珩郎都知道了?”
“嗯。”顾珩掌下是女子细腻的肌骨,却挥不散心底的阴郁,沉默许久,他才开口,“昨夜为什么不告诉我?”
“娘亲的事已经劳烦珩郎许多,我不想让珩郎再为我忧心。”秦观月轻声道。
那娇软的兰躯在雪紫的衾被上流曳雪光,光滑的脊背犹如雪山。
这是与顾珩亲密过数次的女子,她的每一处丰盈与陷落,每一个敏锐的角落,他俱了然于心。
可他似乎只了解这具躯体的外表,却并不谙熟她的内心。
他停下了掌间为她涂药的动作,目光沉沉:“昨夜是谁为你解了围?”
掌下的软躯微微一颤,他感受到了她的片刻僵硬。
顾珩既已知道昨夜的事,应该不久也能知道是谁救了她。
可若是让顾珩知道是城阳王救了她,他又会如何呢?
从奇石林到葡萄架下,似乎每次顾珩的失控,都与陆起戎有关。
秦观月攥紧了肩下的锦被,犹豫再三,知晓不能再瞒,只得踌躇道:“昨夜城阳王恰巧路过,是他救了我。”
顾珩静默良久。
秦观月心中砰砰直跳,颇不安地问了一句:“珩郎?”
她正想抬眼看顾珩的神情,此时却听得墨隐急急走近,在屏风后落住了脚。
墨隐道吴嫔在外等候已久,褪了珠钗,不着粉黛,非要见秦观月一面。
秦观月心中慌乱,下意识地责怪顾珩:“你不是说没人会来吗?”
顾珩默默地收起药膏:“你宫中的宫人都被遣去办事了,不会进来。但我也不省得吴嫔为什么会来。”
吴嫔昨夜还与淑贵妃陷害了她一次,今日突然赶来,不知是否受淑贵妃指使,若是让她看见顾珩在自己榻边,岂非自寻死路。
秦观月慌乱地披上寝衣,推了推顾珩:“你先回去,我晚些时候再去找你。”
顾珩告诉秦观月,要走暗道,也要先出寝殿大门,势必会撞上吴嫔。
秦观月又急又恼,声音不禁染了一丝埋怨:“那怎么办?”
顾珩默了默,褪下了外袍云靴。
“让她站在屏风后说话,不得靠近。”
这不是秦观月第一次与顾珩同榻而枕,可这样狼狈的姿态却从未有过。
寝殿中的暖炉未熄,衾被覆在身上,勉强遮住其间春色。
那扇绘着蓬莱仙境的羽纱屏风,薄透非常,本为观赏所用,并不能遮掩什么。
秦观月面向屏风侧枕着,顾珩的掌心还覆在她的腰间,她不敢随意动作,生怕一动就不慎显露出她身后的顾珩。
被衾中,那轻纱寝衣只披在她肩上,其下是绵延无尽的雪色,顾珩温热的气息落在她的后颈,雪白的肌肤泛出微红。
墨隐假称贵妃称病,不宜见人,领着吴嫔走到屏风后便站住。
此时吴嫔已是梨花带雨,啜泣着跪在屏风后。
透过那扇屏风,秦观月甚至能看见她今日戴着一对双蝶戏珠的耳环,倘若吴嫔一抬头细看,想必也能看清她绯红如胭脂的脸颊。
原先,无论吴嫔这此前来用意为何,她至少能够稍作体面的应付一切。
若是认罪投诚,她便款款待之;若是执迷不悟,她也有别样的手段。
可如今,秦观月只觉得羞愧裹挟全身,她紧张得攥紧了锦被,浑身僵硬,香汗不止。
而身后的顾珩,更是不知在想什么,竟将沾着药膏的掌心,继续覆在她的腰上,缓缓地将药膏揉进她的肌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