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綦自然不知何谓馊水,又问道:“那为何你要拖着馊水?气味古怪难道你闻不到吗?如此沉重不辛苦吗?”
农夫又答:“自然闻得到,辛苦也是一定的,只是就算它们臭不可闻,就算它们在沉重,对我一家来说都是赖以生存的工具。”
农夫解释到,每日清晨他就会为街道各家各户运走前日的馊水,虽然吃力、辛苦但是却可挣得几吊钱。也许在他人眼中,区区的几吊钱难以入眼。但是对他们一家来说每天多辛苦一点,每天就会多几吊钱,一段日子下来,生活就会多些保障。最起码,若是孩子嚷着吃糖葫芦,他们夫妇二人也不至于囊中羞涩,苦了孩子。
宇文綦奇道,生活如此艰苦为何不像官家申请扶助?每年朝廷都会拨出一笔庞大的数目用来救济生活困苦的百姓,朝廷有此一举正是为了改善百姓生活。
农夫解释道,朝廷的救济金,分到百姓手里其实不多,既然他一家生活尚算可取,与其索要救济金,倒不如将这笔钱留给更加需要的老弱妇孺们。他堂堂一个男子汉,有手有脚的怎能靠救济过活?岂不被人嘲笑?
农夫又说,馊水虽臭,但是就连皇家也需要有人处理馊水,更何况是百姓家?就算他不做这份工作,总会有人去做。他多倒几次,其他人就会减轻一点负担。
此时,农夫的妻子赶了上来,手里拎着个篮子:“相公,你连早饭都没吃,力气怎么会够呢?”
农夫告诉妻子自己已经误了时辰,等待取馊水的民户肯定已经等急了。若是因此失去这份工作,以后就没有人请他倒馊水了。
最后,农夫一边拉着馊水车,一边吃着妻子分块儿递过来的烧饼。夫妻俩和乐融融,身后的馊水气味腥臭仿若不存在一般。
宇文綦很是奇怪,为何他们二人生活艰难确实那么愉快?当真是百姓比较容易满足吗?
听到此处,墨今好奇的问道:“馊水?请恕臣妾愚昧,馊水乃何物?”
宇文綦淡笑,不紧不慢的说道:“朕当年对此也是一无所知,还跑到书库去查。结果确实一无所获。但凡圣贤之书皆是渲染高尚情操与治国为人之道的,对于众所周知的小事毫无记载。”
后来,宇文綦只好去问当年的太傅大人。起初太傅大人很奇怪皇子殿下何以会对“馊水”感到好奇。在听闻宇文綦将故事叙述之后,太傅大人大笑的抚摸胡须解释道:
“馊水乃是残羹剩饭与汤水收集到一起的污秽之物,皇子你身在高墙之内,所见所闻皆是富丽堂皇,又岂会知道这等琐事?”
太傅大人的这句话深深触动了宇文綦。宇文綦也感到自己的所见所闻太过狭小,若不深入民间,如何得百姓疾苦?若对百姓生活一无所知,又有何脸面高谈阔论治国之道?岂不可笑?
自那以后,宇文綦便不再只局限于书斋之中研习诗书、苦读兵法。也就是从那时起,宇文綦开始游历天下,将诗书中所学所知均与民间见闻相结合。
从京城的繁荣市集到穷乡僻壤,从名川大河到山间小道,从塞外沙漠到草原丘陵,宇文綦见到许多生平想都未曾想过之事。他很庆幸自己可以有勇气突出那个黄圈圈,勇敢的走出来。无所谓吃苦,无所谓受骗,因为这些正是他要体验的要经受的。若是如其他皇子出巡一样,浩浩荡荡摆着排场,又如何有机会领受不一样的见闻?
那四四方方的软轿对于宇文綦来说只不过是个金丝牢笼,不但笼罩了狭小的世界,与世隔绝,还阻碍了视听。
历代君王无不以将治理天下作为己任,可是往往只能坐在高堂之上听取朝臣的意见。如此闭塞,若是满朝文武皆趋炎附势,报喜不报忧,试问作君王的又如何下手?还不是坐井之蛙,自以为天下太平,百姓富足。
反之,民间的善恶才往往可以体现出百姓的生活,若是乞丐满街,若是强盗横行,这些也都只不过是宵小之徒,但是这背后的意义则反映了王朝的治安。百姓生活困苦,自然滋生流寇,流寇多了,百姓人心惶惶,治安亦受影响,治安变得差了,百姓又何谈安心生活?这些都是循环的因果,虽不能根治但是却可以改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