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霸王脸色惨变,忍不住道:“妖刀伊川?”
伊川倏然回头,厉啸道:“滚!”
厨霸王如受重击,“哇”的一口鲜血吐出,一言不发,转身从窗户掠出。
伊川冷笑道:“凭你也配问我是谁?”
他转头过来,脸上已经满是笑容:“但是玉手神医李清愁就不同了,我很早就想看看这双玉手究竟是什么样子。”
他脸上的笑容吊儿郎当,眸子中的鬼火已隐去,完全不再是方才桀骜的江湖枭雄,而是个混迹天涯的浪子。
他的眸子盯在李清愁的手上。白手如玉,搁在淡青色的长袍上,极为醒目。
伊川道:“据说这双手可以抓住疾飞的鸟,也能救活垂死的病人,怎么我却看不出来呢?”
李清愁道:“江湖传言,哪里能够尽信?素闻阁下刀下从无活口,今天不是也破例了么。”
伊川大笑道:“有玉手神医在,这种宵小杀着有什么意思?”
他的眸中鬼火再度亮起,腰中之刀跃跃欲出。
李清愁摇头道:“我却不想跟你打。”
伊川冷笑道:“为什么?妖刀的名声未必比玉手低!”
李清愁笑了。他的脸色本来淡淡的,这一笑,就变得特别生动:“只因我知道你劫吴大人是为了什么。既然我们的目的是一样的,为什么还要打呢?”
伊川想了想,道:“你说的也有道理。那我们还等什么呢?”
他大摇大摆地向吴承辅走去。吴承辅早已吓得全身犹如筛糠一般。
李清愁皱了皱眉,道:“你要做什么?”
伊川道:“还能做什么?一刀将这位吴大人杀了,然后脱下他十四万两银子的衣服,送到河南去啊。”
李清愁叹道:“上天有好生之德,吴大人虽然要钱狠了一点,但总算要的都是为富不仁者的钱,罪不该死,我们为什么不给他一条后路?”
伊川叫了起来:“后路?这种人还要留后路?”
李清愁道:“给别人留后路,未必不是给自己留后路,我是行医的,人活着,总比死了好。”
他转身对吴承辅拱手道:“吴大人已经听清楚了?”
吴承辅拼力坐直了身子,道:“不知李先生有什么吩咐?”
李清愁道:“今日黄河又泛滥了,天灾待恤,所以我们想向吴大人借银十三万两,去救助河间难民。吴大人自留一万两,想必也够日后用度了。只是钱是吴大人的,还请吴大人自行送到河南去。”
吴承辅脸上肌肉抖缩,嘎声道:“你让我将钱都送出去?”
李清愁微笑道:“不是都送出去,我说过,吴大人可以自留一万两。清名胜过实利,我想吴大人应该明白这个道理。”
吴承辅大吼道:“你杀了我好了!”
李清愁道:“吴大人若是一心求死,在下也不阻拦。”
他的目光落在吴承辅身上,冷冷的,淡淡的,犹如木雕的神明,隔着缭绕的烟火,看着世人。吴承辅就觉他眼睛中渐渐透出种莫名的压力,巨石一样压住心肺。过不多时,周身汗如雨下。死亡的气息浸面而来,他忍不住大呼道:“不要杀我!”
李清愁眼神一放,吴承辅跌倒在椅上,忍不住痛哭起来。李清愁静静地看着他,一言不发。
伊川道:“你为什么不杀了他,反让他自己将钱送到河南?”
李清愁道:“十三万两不是小数,吴大人出了这么大笔钱,也该收点令名,做些补偿。”
伊川看了吴承辅一眼,犹疑道:“你信得过他?”
李清愁道:“好在吴大人的家室众多,子孙蕃盛,吴大人找我不好找,我找吴大人却容易得紧。八月十五这笔银子若是还没送到河南,吴大人的子子孙孙,恐怕都会得一种很怪的病。”
他的脸上绽出丝笑容:“他们的脖子上会突然长一种疮,碗大的疮。”
吴承辅看着他的笑容,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李清愁笑容更盛,缓步走回自己的桌子,拿起竹笠,道:“风雨催人,我也该去采药了……”
迈步向酒舍外走去。伊川呆呆看着他的背影,突然转身一刀挥出。
这一刀却一点风声都没有。伊川喝道:“若是你敢有分毫私心,这就是榜样!”
收刀拔步,伊川叹道:“玉手神医,果然非我所及!”长叹声中,向着另一个方向大步走了。
吴承辅呆呆坐着,突地“波”一声轻响,他身前的桌子猝分成两片,向两边倒了下去。轰然震响声中,偌大的酒舍层层分开,竟然被方才的一刀从中劈成两截!
烟雨纷然,簌簌撒下。吴承辅面如土色,怔怔坐着。秋雨满山总恼人啊。
酒舍中一片寂然。
红衣小姑娘却笑了。她瞥着吴承辅,道:“想不到老爷这么有钱。”
吴承辅嘴唇牵动了下,却说不出话来。他抖索着想捡起酒杯,却无论如何都抓不住在地上滚动的杯子。那小姑娘见他可怜,不禁弯下腰去,捡起酒壶酒杯,倒了杯酒给他。吴承辅一把夺了过来,仰天喝了下去。他的眼泪却流下来。
十三万两!他的心血,他的钱!三年来他挖空心思的结果,他万代幸福的基业!现在却荡然无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