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丫鬟们闷不做声。

可实际上,这话不过是对他面前的人说的。

果然他面前的人,听她如此说,便有些恼怒的将他手从脸上推开说:“药是我让她们煎的,你拿她们撒气做什么!”

这几天她为了吃药的事情,脾气暴躁的很,也不想面对他,正要从床上爬下来,便被那穆镜迟从后面一把拽住,他阴沉着脸问:“还没闹够是吗?”

陆清野想要睁开,可挣扎了两下她发现自己挣扎不开,便大声朝他吼着说:“我哪里闹!我不过是想要一个属于自己的孩子,你就这么不许,不想要吗?!”

她这句话吼出来后,连她自己都愣了,因为她看到了穆镜迟铁青的脸。

这几个月里,她为了孩子的事情没少跟他吵,平时他都是由着他来的,可平时她也没今天这么嚣张过,她知道,她刚才的话有些过分了。

陆清野自然是怕他生气的,她吼完后,望着他铁青的脸色有些不知所措,不知所措后,她态度软了下来,试图用手拉了拉他衣袖小声说:“我错了。”

穆镜迟望着她那张认错的脸,他直接将衣袖从她手心内抽了出来,然后从她床边起身说:“你何错之有。”

他说完这句话,转身便板着脸朝外走。

可是他还没走出门口,后头便传来她的哭声,很惨的哭声,她哭着问:“你就这么不喜欢我怀你的孩子吗?”

她泪眼模糊的质问他。

这几年,她极力的想生出一个属于他的孩子,所以她每天一碗药一碗药往下灌,她以为他会开心,可谁知道,他不仅不开心,还经常为了这种事情斥责她。

她不知道自己哪里错了,还是说他压根就不想让她替他生孩子。

终于,今天她忍不住了,把心里的委屈和怨全都哭了出来。

穆镜迟在听到她的哭声后,便转过身看向她,陆清野哭到停不下来,眼睛肿得跟个核桃似的。

穆镜迟知道她是误会了,她以为他是不想要他们的孩子,可实际在孩子这件事上,与其让她吃尽各种苦头去求一个孩子,那他宁愿是不要的。

穆镜迟望着哭得像个孩子的她,心里除了无奈还是无奈,他轻叹了一口气,还是又折身朝她走了去,他将她从床上抱了起来,然后抬起她的脸,替她擦着脸上眼泪问:“就这么想要一个孩子?”

陆清野点头,满脸眼泪的用力点头。

穆镜迟脸上哪里还有怒气,眼里只有怜惜,他慢条斯理的说:“可是跟孩子相比,我更希望的是,我的妻子身体健康,开心快乐。”

穆镜迟见她瞧着他,继续低声说:“有一个属于我们的孩子固然是好,我也问过那些医生了,他们虽然说有一线希望,可这种希望,却需要用你的健康去交换,你认为我会开心吗?”

陆清野也冷静了不少,她抽搭着问:“可、可是你不遗憾吗?”

这个问题一出来,穆镜迟沉默了,遗憾,他当然是遗憾的,那是他和她的孩子啊,怎会不遗憾,可这种遗憾同她的健康相比,太不值一提了。

陆清野见他不回答,忽然扑在他怀中又呜呜咽咽的大哭了出来,穆镜迟被她这样的举动惹竟然有些想笑。

他见她哭得这么伤心,便真的就笑了出来。

当她哭得不可自已时,穆镜迟这才略显严肃捏住她下巴,将她脸从怀中抬了出来,低眸凝着她:“我从不贪心,你明白吗?”

陆清野不明白,略有些愣的看向他。

他说:“拥有你已经是上天的恩赐,便不想再奢求更多,现在的一切,我已经觉得很好很好,你理解我的心情吗,我也会有害怕的事情,在这件事情上,我不想再往前贪一寸,所以别再让我担惊受怕,好吗?”

他请求着她。

陆清野见他如此,竟然有些不知自己应该说什么。

隔了一会儿,她反应过来,又在他怀中痛哭了出来。

穆镜迟抱着她,没有再多说话。

他知道,在这件事情上,她的执念更深。

可是这一切,他真的已经觉得很好很好,他希望她明白,这段时间里,他对她的斥责,都是变相的心疼而已。

他害怕失去她,甚至害怕至极。

阴柏翰夺得金陵后的第三年,霍长凡便病逝在平陵。

他死前的前一天,外头正是大雪。

那时的霍长凡仅剩下一口气吊在喉间,他意识时而清醒,时而模糊。

坐在他床边的施欣兰一直在低声哭着,因为她已经预感到他寿命将至,而在恶劣的环境下,她除了哭泣,便再也没有其余办法。

破败的屋子内,只有一盏残灯,在屋外吹来的寒风中可怜颤抖着。

霍长凡听到妻子的哭声,他勉强睁开眼去看她,昏暗的屋子内,先入眼的,是妻子满头的白发。

短短三年,她从一届总统夫人,同他一起沦为了阶下囚,在这粗糙恶劣的环境下,他的妻子犹如一朵急速枯败的花朵。

霍长凡的心里除了愧疚还是愧疚,他握住了施欣兰放在他手边的手,躺在那发出一声沉闷的叹息声。

施欣兰在听到他的叹息声,立马停住哭泣看向他。

霍长凡难得口齿清晰对她说了句:“什么时辰了。”

施欣兰以为他要渴了,或者有什么需求,便立马说了声:“天还没亮呢。”她反握住他的手问:“要喝水对吗?”

霍长凡却对妻子摇了摇头:“不渴,只是梦见了父亲母亲而已。”

施欣兰听他如此说,却不再说话了。

外面风声撕裂的鸣叫着,霍长凡的目光从施欣兰脸上移开,目光在屋内寻找着,寻找了许久,他的视线最终落在那盏残灯上。

他眼里的光极其的微弱,如那盏残灯一般,随时面临着熄灭。

施欣兰见他盯着那盏灯发呆,便意识过来了,她立马从床边起身,走到桌边,迅速将桌上的灯罩罩在了那盏油灯上。

她站在灯旁,红着眼睛对霍长凡笑着说:“忘记罩灯罩了,瞧,还是你细心提醒了我。”

霍长凡听她如此说,却没有什么反应,目光依旧未从那盏灯上离开,神情还有些诡异。

就在这几秒内,那盏灯忽的竟然就灭了,屋内一瞬间一片漆黑,施欣兰吓了好大一跳,第一反应便是唤了声:“长凡!”

屋内没有人应答,施欣兰慌手慌脚的要去重新点燃那盏灯,可还没来得及有动作,她便听见霍长凡在她身后叹息了一声,接着,他虚弱的声音便在这黑夜里徐徐传来:“欣兰,没用的,不用点了。”

他声音里再也没有以前的洪亮,此时竟然全是疲惫与虚弱。

施欣兰隐隐从他言语中听出了些离别之意,她心里除了绝望还是绝望,她努力在这黑夜中抑制住自己的哭声,也没有再固执的去点燃那盏灯,而是站在黑暗里笑着说:“你若是嫌弃这灯光刺眼,我不点就是。”

她试探着伸出手,朝前方走着,打算回到霍长凡的床边,可还没走到时,霍长凡又说:“是我对不起他。”

霍长凡突然的这一句话,让施欣兰前行的动作停了下来。

他像是说给她听,又像是说给自己听。

过了一会儿,他又问:“那边来信了吗?”

施欣兰哽咽着说:“来了。”

霍长凡小声问:“说了什么。”

施欣兰不知道怎么回答她,她沉默着,而霍长凡也不蠢,知道她的沉默意味着什么。

走到这一步,他是不可能再来见他了,他们这一世的兄弟情分,在他们决裂那天起,就已经走到了尽头。

不知为何,霍长凡竟然在这一刻放松了下来,他躺在床上笑着说:“也好,就算他来了,时至今日我们还能说什么呢,倒不如就此下去,也好过见面时双方难堪。”

施欣兰最终还是将房间内的灯再次点亮了,屋内恢复明亮后,霍长凡却有些疲惫了,他躺在那本来还想同施欣兰说话,可还是扛不住疲惫,在施欣兰的陪伴下,又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只是这一睡,到第二天,霍长凡便再也没有醒来过。

施欣兰扑在他冰冷的尸体上,嚎啕大哭着。

谢东接到这消息时,便立马往国外打了一通远洋电话。

虞泽在听到这消息时,正是国外的半夜两点,他站在沙发旁握着话筒许久都没动,当时间过去四秒,虞泽回了句:“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