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你是他义父?”昭华打破沉寂,声音层层回荡在石洞。

云覆玉捂住孩童双耳,微一颔首:“方才多谢少君成全。”

“不必。”昭华双手枕在脑后,身下的云罗绸缎借力轻晃,“且不论小爷早就改邪归正。就算是搁在以往,也不必自降身份,来为难这等乳臭未干、成天只知哭天抹泪的小毛孩。这要传出去,多丢我那好父君的脸面呐。”

“并非如少君所想。”云覆玉顿了顿,面容复显出几分浅淡笑意,“我倒是盼着他能哭出来。这样,自是比凡事都闷在心里要好。”

此言有悖父君昔日教诲。昭华觉得稀罕,却久等不至下文,便侧首看去。

月色溶溶,银汉无声。

云覆玉垂首,长指轻挑,为孩童捋顺散乱鬓发,神色是分外的认真温柔。

如此专注情态,好似眼里、心里再容不下旁人的影子,倒不免令人……

昭华静静看了半晌,移开视线。

不知为何,他忽地想起方才那个没做完的梦。

勾陈天垣里,北斗眼带怜悯,看着他说:“可惜,少君八字里孤辰、寡宿同现,注定孤亲缘、寡情缘。若不心生执念,自可享尽荣华、无病无灾。但倘若执意抢夺本不属于你之物,命局生变,恐由吉煞入凶煞。”

他那时不知天高地厚,听闻此言后,只将头扬得更高,傲然道:“这有什么可惜的?”

东极咸阴子民,除却自由,便该再无他物可惦念。

这没有什么可惜的。

不错。

这的确没有什么值得可惜的。

3.

天光乍亮,昭华未再去寻昭岚,孤身归返阆风宫。

推门进屋,母后正拈着细针,蹙眉打量着尺绢上的刺绣图案。

上次回东极庆寿,曾照顾母后起居的嬷嬷对他说,母后少时脾性顽劣不堪,那双手只知握剑,与伏夷并称咸阴双煞,成日里都没个消停。什么琴棋书画、刺绣女红,谁跟她提她就跟谁急眼。哪里晓得……

说到这,嬷嬷有些哽咽,抹了把泪。

哪里晓得,嫁给昭岚后,她不仅再未握过剑,十指也沾了阳春水,平日最不屑的琴棋书画、刺绣女红,到了如今,也是样样精通。

其实学会这些又能如何?父君仍是不会多看她一眼。

就好像她弃红从白,成日作那身缟素打扮,也照旧成不了云姬。

昭华闭了闭眼,轻声唤:“母后。”

伏泠散去眉间愁绪,将尺绢搁在桌案,朝他挥手,温柔笑道:“来的正是时候。吾儿,过几日便是你生辰,母后为你裁了件新衣,来看看这料子合不合你心意?”

他走上前,捻起布料摩挲几番,微微颔首,姿态是挑不出错的稳重持礼:“母后选的自然都合儿臣心意。”

伏泠渐收起笑:“记得你小时候性子是最顽劣不过,怎么如今……”

语句戛然而止,她悠悠叹息起来。

“我如今这般,母后不喜欢?”

“这说的是什么傻话。你是母后的孩子,无论你性子如何、模样如何,母后都是极喜欢的。”

昭华迎上伏泠目光,不躲不避。半晌才问:“当真?”

“当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