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底隐匿极深的微弱善念,好似黑夜萤火,愈发明亮,意欲挣脱束缚而出。
我动了动唇,几欲想放芈氏一族就此离开。
念头甫起,心神剧震。
升霄灵香悄无声息地燃起来。连缕轻烟钻入我口鼻,仿若化作无形的线,缚于四肢,遍布识海,操纵着我的行动与思考。
我冷下脸,轻撩衣袍,缓步迈入刑场。
差明燎为我押来鲤鱼妖,自刑台架挑了把长鞭,慢条斯理地道:“芈鸠,你既不愿归降,那不如猜猜,你爱妻肚里的婴孩,究竟能捱过我几鞭?”
此法果真奏效。
我不过才狠抽几鞭,芈鸠已是目眦欲裂、状若癫狂,嘶喊着叫我住手,再寻不出先前那般宁死不屈的傲然姿态。
你看这世间情爱,实乃刮肠毒药,即便是狡诈妖类,都难逃苦海沉沦。
心生妄念,则行恶业;心存嗔念,则表丑陋;心起痴念,则意踟蹰。
是以,情生软肋,如蛇受制于七寸,拿捏得当,便会任君宰割,难以翻身。
我不要如芈鸠一般。
爱是本能,却非必需。
若真到抉择之时,心中自有秤杆,孰重孰轻,一目了然。
该弃,则弃。
我未手下留情,每一鞭力道皆是千钧。破空声响过后,实打实地落在女人脊背,绽开靡丽血痕。
鲤鱼妖护着肚,美目紧阖,已是半昏过去。
我持鞭的手僵住,在放下与行刑间挣扎许久,终是败下阵。复又高抬起手,鞭身将落未落之际,芈鸠终是不堪忍受,磕头服了软。
我竟似松了口气,面上却不显。
将刑鞭交给身旁候着的小妖,我微哂:“你早些想开,她又何必受这等苦楚?”
语罢,挥手命妖收拾残局,又驻足欣赏芈鸠是如何拖着残败身躯唤醒鲤鱼妖,互诉劫后余生的衷肠。
恰在此时,明燎停步在我身侧,轻声道:“方才昭华来过。”
“怎么?”我神志尚未清明,漫不经心地摆弄指节,“昭华是谁?”
明燎钳住我肩,迫使我转头看他,语气竟是痛心疾首:“小烛罗,清醒些罢!不要再被升霄灵香左右!”
“不知所云。”我漠然道。
明燎眸光微沉,掌心聚风,灭去久燃不灭的灵香。我深觉被冒犯,心生不悦,正待呵斥,又被他反手甩了一巴掌,刺痛难当。
“……你怎敢?”我轻抚面颊,杀意涌上斥血的眼。
“还不清醒?”明燎又扬起手。这回我早有防备,二指微曲,率先制住他腕骨,力道寸寸收紧。
明燎强忍痛楚,目光悲悯:“方才,昭华来过。”
“谁是昭华?”我几欲将牙关咬碎,“我不记得……我听不懂!”
仿若有柄利刃在体内横冲直撞,血肉被剜作碎屑,分外难捱。
鬓边淌过冷汗,我只得撤去对明燎的桎梏,慢慢地弯下腰,喃喃低语:“昭华……”
纵已半身陷入尘泥,我仍拼尽全力,抓住心间一缕明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