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百余年前,主人曾受邀来此赏花品酒。

座上其余仙家皆是冲着凤凰泣而来,惟他闲庭静坐,赏那枝头胭脂万点。

我好奇问他,可是不喜欢饮酒?

主人拈花在手,笑着说,他未曾有过需要弥补的怨怼憾恨,也没有想要重逢的昔日故人。

他还说,昨日已逝,何必为此而低回不已?

主人的话我自当奉之为醒世名言,当场如醍醐灌顶,大彻大悟。回玄丹后,提笔洋洋洒洒地作了首诗词,曰的是什么“昨日之日不可留”。末了,还求着主人为这首诗题了副字。

“哦?竹罗也会作诗了?”

主人笑着接过,看了一会,眉心就蹙了起来,有些欲言又止。

唉,怪我平日读书练字不够认真,许多字虽然识得其形,但临落笔时,却怎么都写不明白,只好连蒙带猜。实在猜不出来的时候,我咬着笔杆子,以画代字,自有一派风骨。是以,这首诗词在旁人看来,大抵要骂上一句:狗屁不通。

主人并非旁人,即便这些字歪歪扭扭地比鬼画符还要难看上几分,他也能够一眼就明白我所思所想。

何为心意相通?此为心意相通。

可惜他最后题的词太过凄婉哀绝,我不喜欢。每每看见“好梦难圆”那四个字,只觉怅惘。久而久之,我不愿徒添烦忧,就将那副字帖从墙上取了下来,纳入柜中,妥帖收藏起来。

……

我心里念着主人,路上颇有些魂不守舍,至于昭华后来说了什么,我一概不知。

忽然,耳边传来微凉寒意。我打了个激灵,蓦然回神,昭华正将一朵嫩白杏花别入我的发间,眼里带着笑:“很衬你。”

我怔了怔。

以往虽知晓他是主人同父异母的长兄,也听闻总有仙家会将他们二者长相混淆为一谈,但于我而言,主人是主人,昭华是昭华,我从未觉得他们有任何相似之处。

不过现下看来,这瘟神这般笑起来,确是……有几分主人的神韵。

我险些放任自己沉溺在这个散着杏花香的笑里,然而下一刻,昭华便原形毕露,揪了把我的发尾,戏谑道:“杏花自是该配赤 不,应该是黑眼王八。”

“昭华!”我回过神,恨自己被他轻易蛊惑,不禁怒从心起。

“嗯?”他懒懒应声,凤目眯起,“我问你,方才看着我的时候,你在想谁?”

“与你有何干系?”我瞪他,“道歉!”

“道歉?方才不过小施惩戒。怎么,还真想让小爷同你赔个不是?”瞬息之间,昭华已立在三丈远开外,遥遥回头望我。

“给你一次机会,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昭、华!”

我其实极少会这般失态。周遭的挑衅与辱骂,我听过之后,从不会去逞些愚蠢无谓的匹夫之勇,而是仔细记在心里,日后再尽数清算。

对上这瘟神,我实在破了太多例。

他最好祈祷今日不要落在我手上,否则我定要让他跪下叩三个响头,高呼竹罗饶命、竹罗万岁。

不料,还没追几步,昭华竟自投罗网,忽然停下脚步。我一个刹步不及,撞了个头晕眼花,手里不忘揪住他的衣角,得意洋洋地道:“还不是抓到你了?我比你有本事罢?”

昭华转过身来,脸上再看不见笑意,推搡着我向后走去:“是是是,你最有本事。我们去别处再比一场。”

我觉出些古怪,探头想瞧个究竟,被昭华不动声色地挡了回来。他越是如此,我就越是好奇,假意与昭华敷衍几句,哄的他放松了警惕,这才逮住了机会,掉头往那处看去。

日正当空,照出杏花丹艳,映出白衣玉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