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金索缠得确实很紧,不消看我都知道,应是已勒出深刻血痕。我却感觉不到疼,只觉得身子很冷,心也很冷。
向后缩了缩手,我躲开了她的触碰。
“那日在寻芳殿,我一直有个问题想问你,但没敢问出口。”
静姝被我避开,神情有些讶异,手停在空中,许久都没有放下。
“我所认识的静姝,会教我观星赏月,亦会陪我侍花弄草,且本性纯良、率真开朗。她从不会这样笑,也不会这样与我说话。”
顿了顿,我道:“你是这十年来陪我观星侍花的静姝吗?还是说,无论在琳琅天阙,还是在干桑,本就没有静姝这个人?”
她听得眸光微沉。半晌,冷笑一声,语气已是截然不同:“你这人好生无趣。旁人待你逢场作戏,你总是假戏真做。好罢,你既然没被这金索捆够,想多遭遭罪,我岂有不成全你的道理?”
语罢,那曳地水袖蓦地伸出一条红绫,卷上了我的腰,来回打了个结系紧,将我生拉硬拽地扯向前走了几步。
“你……”我顾不上狼狈,目光落在这条红绫上,神情恍惚起来。
静姝忽地转变语气,极为娇怯地道:“哥哥今日就要成婚了,我总想着要送哥哥一份大礼。”
听见这句话,我心头更冷,不可置信地看着她:“那天扮作阿笙的人……是你?”
“哥哥好聪明。”静姝舔了舔唇,眼里带上笑意,“让我猜猜。你今日来,是忆起了前尘往事,想来找老朋友叙叙旧罢?”
我顿觉语塞,不知该说是还是不是。
她见我不语,挑起眉,自顾自地道:“既已见过了我,那该见见阿笙了。”
这一路上,她步履悠哉,时不时地还会在花海中停下脚步,摘下几朵花攥在手里。就这样默然走了许久,我随着她穿过蜿蜒曲折的小径,向坡上行去。
这山坡上没有苍翠绿意,没有娇繁春色,惟有杂乱不堪的野草肆意生长着。
除此之外,还余下一块突兀立着的无名石碑。
我看着静姝将手中花束置于碑前,呼吸忽然急促起来,隐约意识到什么,却不愿相信,执意问:“阿笙在哪里?”
她抬起手,指向那无名石碑。
“哥哥,我先前送你的那两个惊喜,你好像不太喜欢,不知这第三个惊喜,合不合你心意?”
我没敢再看那石碑,死死瞪住静姝,嘶声道:“你胡说!没有看见阿笙的尸首,我不信她就这样死了。”
静姝讥笑出声:“事到如今,你还要自欺欺人?真身毁去,是魂飞魄散、神形俱灭,哪里还有尸首可言?”
语落,我沉默下来,好像成了具风化多年的尸骨。没有皮肉、没有五官、没有思考,甚至快连心跳声都遍寻不得了。
对,我不过是在自欺欺人罢了。
我知道,我一直知道,真身毁去,是神形俱灭。
所以我才更不愿相信,她会与云杪一样,走得这么干脆,竟然连一丝念想都没有给我留下。
“你飞升后,将她忘得彻底。我见她孤身在冠神族,就遂将她带回干桑照料。你应该不知晓罢?阿笙听闻你没死,这十年来,没有一日不是想着要见你。那天,她得知你要来,更是激动得夜不能寐,挑了身最好的衣服,接了守卫的班,早早地就守在结界那处等你。”
怪不得……那日领路的人会是她。
“可惜那时,你眼里只装着清英真君一人。她想与你多说说话,你都不肯。”
为何那日……我要走的这么匆忙呢?
腰上红绫和腕间金索,都被静姝撤下。我没了禁锢,跌跌撞撞向前几步,抚摸着那块石碑,只觉肝肠寸断,快要站不住脚。
“阿笙,我……”
明明有许多话想对她说,却只能断断续续地发出几个破碎的音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