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排长停下汇报,眼神扫向木小林背上的汤普森,后者这才意识过来,开口接道。
“木托冲锋枪1支,弹匣两条,呃,还有一把军号。”
金副指朝着木小林点了点头,继续说道,“同志们,昨天晚上,我讲到钢多气少与钢少气多。
什么是钢?头顶铺天盖地的炮弹和炸弹;什么是气?我们毫不退缩的意志与信念。
我们要让敌人明白,只要有我们在的土地,就不要妄想可以轻而易举地占领,就要有付出惨痛代价的准备。
敌人试图在天黑前发起最后一波攻势,我们的回应只有一个,那就是迎头痛击。
我们要用积极的行动告诉敌人,9连想走就走,你留不住!9连想打就打,伱打不赢!
现在我命令!”
除了两个重伤员,其他8名战士与木小林轰然站起靠腿立正。
“敌人炮击停歇之后,全体分为两个战斗小组自左右坑道口出击,我指挥原9连战士为右小组,杨排长指挥8连2排战士为左小组。
各组据守山顶两侧阵地,以我的哨声为令,向敌军发起反冲锋。
击退敌人之后,各组火速回撤,团长给咱们准备了一个惊喜,这回让他们也尝尝炮火扫地的滋味。”
做完了战斗动员,金副指走向一脸茫然的木小林,后者急切地问道,“金指导员,你还没说我跟哪一组。”
金副指没有回答,而是指着木小林腰间的军号问道,“还吹得响吗?”
木小林不好意思地垂下头,“我只学过一点儿,而且这号被打缺了一角,声音怕是没原来透亮。”
金副指笑着点了点头,“够用了,把你的汤普森借我使使。上去之后你跟在我身后,听我的哨子吹号就行。”
木小林急了,“指导员,我也要参加战斗。而且,我只会吹起床号。”
“没事,敌人能听到号响就行,什么号无所谓。吹号就是参加战斗,号吹响了我给你记功。”
震动停歇,两个小组分别进入坑道,李唯一知道,最后的大场面要来了。
然而他才被指导员的动员鼓动得亢奋无比的心情,却随着地表阵地的景象映入眼帘而飞速消退。
地表已经谈不上什么阵地,不过是一个个依托地势的弹坑,守军唯一的掩护,只有阵地中间高高耸立的方型岩石。
岩石表面布满了爆炸的痕迹,但毫无崩碎的迹象,这也部分解释了,为什么这块阵地能坚持到现在。
开始有枪榴弹和手雷被不断地吊射上来,在弹坑附近炸出一簇簇不大不小的烟尘。
木小林趴在弹坑里攥着军号,紧盯着隔壁弹坑里的金副指。
后者则时不时地探出身体打上几发点射,随后马上转移阵地,让追踪他的子弹、榴弹和手雷都给了空气。
木小林扭头看向另一侧,小组里的另外1名战士与金副指一样,一个人撑开一段十几米宽的防线,在弹坑间不停地跃动着。
至于小组的最后两名战士,视野里已经看不到了,只有不时响起的枪声和爆炸声,提示着李唯一他们的存在。
金副指重新回到视野中,他在看过手表之后,掏出一个哨子用力吹响。
<div class="contentadv"> 趴在弹坑边的木小林忙不迭地把军号举起,怼到嘴上就吹。
下一刻,军号发出不成调的“噗噗”的声音,低沉暗哑,毫无穿透力。
军号的前景中,金副指跃出弹坑,端着冲锋枪一边搂火一边跃下山脊。
木小林站起身来,昂首挺胸再次发力,这一次声音响了一点,但依然不足以盖过他身前身后的爆炸声。
在他另一侧,两名战士端着三八大盖,与金副指一样在视野内一闪而过。
木小林拼命地吹着号,零散的音符逐渐连接在一起,音量也越吹越高越吹越亮。
火线上响起不合时宜的起床号,李唯一却完全不觉得滑稽。
木小林的身影突兀地高出山脊,他的周围开始不断腾起烟尘,但是他不管不顾,只是一遍又一遍地吹号。
吹得满脸通红,吹得青筋暴起。
李唯一莫名地觉得,略带暗哑的号声似乎变得直刺云霄,盖过了密集的枪炮声,盖过了厮杀的呐喊声。
直到尖利的啸叫声从头顶掠过,更高更大的烟尘在远处山腰处腾起。
李唯一期待许久的战斗大戏,就这样虎头蛇尾地结束了。
昂扬的军号声吹散了他胸口沉积的压抑,但他还是觉得远远不够。
这可是本方火炮在电影中唯一一次发言,居然只持续了不到一分钟。
虽然他自己也知道,能速射三轮掩护炮火,对那时的我军步兵团来说,已经是竭尽全力。
挫败敌军攻势的战士迅速折返,金副指一把扯走了还在压榨洪荒之力的木小林。
5个人像做滑梯一样顺着地道滑入主坑洞,汇合了另外一个小组,把两个重伤员搬上担架,再鱼贯滑到山背后的坑道口。
一行人走出坑道的时候,天色已经暗沉下来,只留下一丝余晖。
众人前行不过几步,半空中传来低沉的呼啸,刚刚战斗过的山头上,火光冲天而起。
金副指笑道,“敌人放烟花给咱们送行。”
杨排长抽出一支信号枪,打光了剩下的信号弹。
“放烟花怎能没有窜天猴,我来给坚果佬再填个乐子。”
然而那几簇划过天际的彩线,却好像拉开了整块天空舞台的帷幕。
山对面,河对岸,不断升起新的彩线,把天幕织成一张缤纷绚烂的大网。
间或,还有大大的彩色亮点,在高空炸开再缓缓降下,如同光幕上绽放的朵朵夏花。
李唯一贪婪而又痴迷地看着眼前的七彩弹幕,在这部蓝灰底色的电影里,眼前这一幕的反差是如此的激烈而生动,让他舍不得挪开哪怕一秒钟视线。
他的耳边响起并不陌生的旋律,2个小时的观影时间里,除了无时不在的炮击,以及穿越树林时的自然声,成调的旋律少之又少。
当下这一段只在很少的几个场景出现过,采用的乐器也只是寡淡的提琴或是木管,要不是电影里的背景音乐实在太少,很可能会被他直接忽略不计。
然而当这段旋律由恢弘的交响乐重新演绎,李唯一内心留存的不甘心与不满足瞬间被一扫而空。
前奏过后,一个低沉的男音切入。
——如果天空永远晴朗和煦
——我不会告诉你浴血光荣的记忆
——曾经的远征已融入岁月大地
——炮火中回眸是尊严的高地
天空中的照明弹再次炸开时,变成了真实的烟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