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谜底

“可是……他之前不是一心想提升Minnie……又跟我有什么关系?”陈溪蹙紧眉心仔细回想,仍不得其解。

“呵呵,你还是太嫩!有些事儿看不透彻。天底下哪儿有那么多的巧合!我暗地里了解了一些细节,Minnie和那个客户顶多算是‘一夜情’,那男人平时也装得本分低调,难道就那么容易被逮个正着?还不是江诚在幕后捣的鬼!估计他老婆,是江诚暗中让人报的信。而这其中,Minnie的牺牲正是由于你的原因。”说到这里,方浩儒拿过台面上的茶杯,慢慢喝了口茶,放下杯又继续。

“还记不记得那天你来找我谈江诚的事儿,我曾经恍然大悟地说了句‘难怪’?实际上我开除Minnie之后,也没想明白一直指望Minnie冲业绩的江诚为什么突然又要搞掉她。哼哼,直到你来找我,才找到了答案——江诚起初是想提拔Minnie,但你开始调查他时,Minnie又与你越走越近……江诚的狗鼻子一向灵敏,肯定早就嗅出了你要‘办’他,所以担心Minnie日后会成为你的卧底,索性先下手‘灭口’。”

陈溪瞠目结舌地坐着,暗暗感到胸口有些发闷。

方浩儒瞥了她一眼,又道:“坦言之,我对江诚不惜损害公司利益来除掉Minnie的做法也是很不满意。以前顾及到他知道太多基金的操作内幕,人又极其奸猾,我不得不谨慎行事,而且不能明着得罪他。但看来,他并不安分,加上你又不肯放过他,他迟早会狗急跳墙的。所以,我也决定不再拖了。正好那天知道了你在查江诚,并且这小子肯定自己也清楚——这恰恰就是我可以利用的掩护,于是直接借你的光,出手干掉了他。呵呵,还记得那个‘出丑效应’的理论吗?那天和你抬杠我倒真的来了灵感,而你呢,也是一点就通啊!不过你这个好演员,能有如此精彩的表演,也离不开我这个导演和罗兰给你提供的好剧本。至于我本人的戏份嘛,就是迫于舆论压力不得不‘忍痛割爱’,让江诚怀着对我的知遇之恩离开……”

“你就不觉得自己很无聊吗?”陈溪侧目而视,有种憎恶,又有种痛心,“你要我帮忙,也可以直接说啊!干吗非要这样像耍他一样耍我?!”

“女人到底是女人!总喜欢把毫不相干的事儿混为一谈——我凭什么可以直接跟你说?就凭你是我老婆??别天真了你!”方浩儒不由得拽了下领带结,有些厌烦,今天她已经不止一次用这种态度对待他,他甚至惊奇自己居然如此有耐性跟一个妇道人家析事说理……

“江诚的能量,我非常清楚,所以一直不便与他正面交锋,只能让你先去捣捣乱……哼,说实话,以你的功力,根本不是江诚的对手!他也并非轻敌,只是这次他还没来得及发现,真正的对手其实是我。在这次的部署之中,我实际上只在你身上押了五成的把握,还有另外五成的可能性是你弄巧成拙扳不倒他。倘若是那样,我就必须在自己暴露之前先牺牲掉你,而对他只能另做打算——很残酷是吧?没办法!你要做棋子,就有可能随时成为‘阵前炮灰’……”

讲到此处时,他挑了下嘴角,掠过一丝轻淡的笑意:“话又说回来,你离开公司,也未必不是我所希望的结果……不过呢,你还算有点儿小运气!OK——上一回合江诚出局;这一回合,我倒真想看看,你和罗兰怎么分胜负?在这里,我再次提醒你:公司里只有你红她黑的棋子,你要是想跟我讲什么夫妻情分,那干脆就辞职回家!我再和你好好恩爱!”

陈溪杏目圆睁,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个工于心计的冷血男人,居然会这样对待自己!她气愤之极,却拼命忍住即将夺眶而出的眼泪。“好啊……你厉害……你可以将一切都精算于指掌之间……我承认,我是笨!我算计不过你……但是,即使我不是你的对手,也照样看不起你!你就是个卑鄙无耻的小人!你听清楚了吗——我看不起你!我诅咒你!诅咒你!!诅咒你一辈子!!!”说罢她腾地站起转身。

方浩儒怔视着陈溪摔门而去,仍在位子上僵坐了半晌,突然抓起手边的无线鼠标狠狠地摔向墙角,随着啪的一声脆响,鼠标被撞成碎片散落一地,而他则瘫在大班椅上,竭力压抑着狂躁的情绪。

他们之间大大小小的争吵不计其数,她发起脾气继而恶语相伤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他曾是她口中的“骗子”“神经病”“伪君子”……只不过这套女人惯用于针对男人的谩骂,他懒得计较。两个多月前,因为和Thomas的交易被她指责为“市侩小人”时,他曾经发作过,但那次与其说是被激怒,不如说是过度心虚而采取的“镇压”。原本以为自己如今肯定有了相当的“免疫力”,也预料得到,她知情后可能又将火冒三丈、愤然攻击,而无论她骂什么,自己应该都会等闲视之……

然而此刻,方浩儒终于意识到,自己其实并没有足够的心理承受力。刚刚还在责斥陈溪公私不分,可听到她的几句狠话,他也根本无法摆正一副“大公无私”的心态泰然处之……听见她用愤恨的口吻说“看不起”他,骂他是“卑鄙无耻的小人”,还扬言要“诅咒”他……心里仍会像是被她狠狠戳了一刀,疼痛万分!

夜晚,已经快十一点了,陈溪靠在床头,拿着关于渠道销售的资料,看了半天,仍然停留在同一页上……她不由自主又扭头望望床头柜上的时钟,这么晚了,也不知道他去哪里了。

今天下午五点半以后,陈溪看见Susan也和大家一同准时下了班,这说明方浩儒已经不在公司。碍于面子,她没有向Susan打听他的去向,自己一个人回到家,照例做了晚饭,他却一直没回来。

陈溪直直地盯着资料,眼前却是自己白天面对方浩儒时的情景,她大声说要诅咒他并准备走开的时候,他的眼神她却看得真切——是一种受伤后的难过……她不禁开始后悔,当时那些话的确说得有点重……自己也真的是气极了,就口不择言,什么解气就骂什么……再冷静想想,他这样借用她的手来炒人,和以前别的老板利用自己这把人事部的‘屠刀’其实没什么区别。唯一的不同,就是除了和他是上下级,还是夫妻。因此自己免不了有时会以丈夫利用妻子的理由,去评判他身为老板的做法……

真的是自己错了吗?也许是吧……不过他当时说话的态度也太恶劣了……他活该!

尽管反反复复地为自己找理由,陈溪每看一次时间,心中隐隐的悔意就会越发明显。这么晚了,这家伙居然还不回来!该不是又跑去找哪个女人了……想到这里她又开始忧闷不安,继而真的后悔今天自己说了重话刺伤了他……

他会不会……以自己不守约法、在公事上跟他吵架而真的下决心离开自己?陈溪想到这里顿时感到心跳有些快,但又很快为自己鼓劲:该来的迟早要来,避免不了,只能面对……她闭起眼睛暗暗镇定自己。

黑而寂静的窗外,好像有车子停住的声音。陈溪急忙跑到窗前向楼下望去,果然见是一辆黑色的轿车。其实看不清车型,她却生出一种莫名的欢喜——应该是他回来了!不论刚才自己是怎么想的,也不论他到底去哪里了,现在知道他回来了,她的心便立刻变得单纯而踏实,似乎自己唯一希望的,只是要他回来。只要他回家了,刚才的一切就都是自己在胡思乱想!

然而,明明是刚吵完架……面对他时又能说什么?

陈溪很快收拾好资料,躺下盖好被子,装作是已经熟睡。

楼下,谭斌停稳车,扭头看着有些醉醺醺的方浩儒。“你要不要紧啊?”

下午才四点多时,方浩儒便打电话约他出来喝酒。六点多,两人碰面,向来有自控力的方浩儒坐下来就豪杯痛饮,谭斌一看就觉不妙,得知实情后,明白这小子这回心里伤得不轻,也只得陪着,尝试聊点别的分散他的注意力,但作用似乎不大,唯有耐着性子听他大倒苦水……到了快十点,眼见方浩儒实在喝得不少,赶紧将他拉出酒吧,还特意在外面坐了很久,想让他清醒一下再回家。

“没事儿……”方浩儒抬手拉松领带结,解开衬衫的领扣。其实感觉头很沉,不过多年练就的酒量应该还能抵挡一阵,至少他神志还算清楚。

“自己走得了吗?要不我陪你上去?喝得跟只醉猫一样,你不怕一会儿小溪看到,你们俩又得吵……”谭斌有些不放心。

“不会了,她现在才懒得管我呢,肯定自己早就睡了。”

“没有吧?”谭斌抻头看了看楼上,“我看你们家的灯都亮着呢。”

方浩儒讪笑一下:“那是因为她怕黑,一个人睡时就要把灯全开着。以前胆子小得亮着灯都不敢睡,现在为了彻底摆脱对我的依赖,人家算是锻炼出来了……”他吸了口气,费力地直起腰,推开车门准备下车。

谭斌发觉方浩儒下车的动作有点硬,欲言又止。因为心里明白,劝说或者护送都是白费工夫——这头犟牛是肯定不会让人搀着进家门的,所以只能在车里静静地注视着他,准备等他进了电梯才离开。

下了车,方浩儒努力站直身体,夜晚的凉风吹过,他不觉一个激灵,身体抖了一下,但头脑似乎又清醒了一些,接着整了整西服,慢慢走上台阶,进电梯,按了楼层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