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啊,就是睡了一觉!我根本就没碰过她!”方浩儒说罢,忽然想起刚进门时抱何艳彩的情形,老实更正时不免又有些气短,“当然……也不能说完全没碰过……”
谭斌闻言大笑,他觉得这是他近期听到的最好笑的笑话,末了他很费力地止住笑:“解释,接着解释……知道什么叫‘越描越黑’吗?我明白——您是正人君子,是碰过她了,但什么坏事儿都没干,只不过嘛——睡了一觉……”话还没说完,他又忍不住爆出一阵怪笑。
方浩儒有口难辩,急得咬牙切齿:“你别这么阴阳怪气的成吗?!怎么什么话到你嘴里就变得这么难听呢!”
“我怎么阴阳怪气了?我看是你做贼心虚!噢,自己家里有舒服的床不睡,有漂亮的老婆不要,非得大晚上的溜出去睡……你还甭告诉我:自己的动机有多纯良,就是冲着那张床去的,跟那个女人没关系——什么意思啊?大半夜的你跑到别的女人床上,证明自己绝对是‘坐怀不乱’啊?您是不是也想玩儿什么‘挑战极限’,为考验自己对老婆的忠诚,增加难度指数啊?”
“你他妈再胡说八道,当心我抽你!”方浩儒恼羞成怒。
“少来这套!我说你想怎么着啊?噢,合着上次在我家还没打过瘾,这回交换场地,叫我过来接茬儿打啊?是不是还得拉上小溪给你扮‘啦啦队’呀?”
“你嘴瘾过够了没有啊?我都说几遍了——就是睡觉,就是睡觉,没干别的!你能不能别跟只死狗一样,咬住就不松口了行吗?!”方浩儒感到苦不堪言,被谭斌逼得快要抓狂。
“你以为我爱过这种嘴瘾啊?他妈是你小子欠骂!”谭斌突然站起身对着方浩儒,现出一种不可冲撞的霸气。他下意识地看了下门口,压低了声音,却仍是两眼的凶光:“你是不是声色犬马的,日子过得太滋润了,非要闹出点儿动静来,折腾得鸡飞狗跳的你才舒坦哪?!”
方浩儒又长长地叹了口气,仰靠回沙发背,一只手无力地搭在额头上,闭起眼闷声不响。
谭斌久久地盯着他,暗暗有些意外,忽然也叹了口气,坐回沙发,没有再看他,语气缓和了一些:“除了她们俩,你肯定还有其他的事儿,就甭憋在心里头了——说吧!”如果是以前,方浩儒不论承认与否都会辩白几句,而今却一反常态,居然什么反应都没有了,谭斌料定事情不严重,但也不简单。
“没有什么大事儿,说起来话还长……能解决的已经解决了,搞不定的仍然搞不定……我就是觉得累,也烦……”
谭斌默默起身倒了杯矿泉水,走近方浩儒,用杯底碰了碰他的肩。方浩儒睁开眼看见递来的水,伸手接过来喝了几口,又放在了旁边的茶几上,继续靠着沙发合眼不语。
谭斌坐下,摸出香烟,点燃一支。方浩儒用脚碰了一下他的脚,伸出两根手指。谭斌看了他一眼,将一支烟塞进他的两指间,继而帮他点燃。
“香港那边的事儿……是不是不太顺利?”谭斌试探了一句。
“谈不上顺不顺,今天这事儿理顺了,明天那事儿又不顺了……一直不都是这样?我早就习惯了。”方浩儒有气无力地回应着。
“正常。在这个位置上,谁不是一脑门子官司?我这边儿也从没消停过——对了,是不是资金链出问题了?我记得上回听你说过,从这边儿拨了一笔款过去,还没解决问题?”
“别提了!提起来我就撮火!这浩良也是不争气,在外面净当‘凯子’被人钓!居然为了个三流女艺人惹上了天义堂,弄得我还得丢下手里的活儿,飞过去给他收拾烂摊子!”
“呵,这小子胆儿够肥的,黑帮他也不吝啊!你妈不是也在香港吗?干吗还要拖你回去?”
方浩儒苦笑一声:“我妈,你还不了解?养大儿子是用来‘管’的,养小儿子是用来‘惯’的。从小到大她只会严格要求我,凡是关系到浩良的问题立马就‘轻拿轻放’。浩良捅了再大的窟窿,她也都是拿我去补……”
“那后来摆平了?”
“算是吧!请勇叔出面,摆平了天义堂,接着又得在一堆记者面前替他遮羞……哼,更可气的还在后面呢——我妈让我一查,这才发现浩良还曾经私下从管的那三家公司都挪用过钱,几乎到了这个数……你相信吗?”方浩儒说话间竖起了两根手指。
谭斌明白,那个数字的单位应该是“千万”,他皱了下眉,问道:“这么大一笔钱,你妈难道平时就没看出来?不太对劲儿啊!”
“哼,我也觉得奇怪,可我能这么审问她吗?而且我妈这次补窟窿的手法也挺奇特:让我出一部分现款,加上我的分红来替浩良补平账面的亏空,同时她又说服了浩良将他名下一部分的股权转让给我。”
“多少股份?”
“方氏进出口的35%,也就是他的全部;另有方新电子的10%和制衣厂的30%。”
谭斌粗略心算了一下,惊叹道:“不亏啊你!感觉跟白捡的似的——不虚此行啊你!这么一来,你在董事局里不就更有分量了?”
“你说得倒容易!我那两个叔叔能这么轻易罢休?所以这次回去在他们面前也是费了不少力气。人家拿浩良犯错说事儿,我和我妈也是周旋了半天,总算把浩良的席位给保住了。”
“哎,等等,你弟弟对于这么便宜就把股权转让给你,他自己就没意见?”
“哼,他向来做事儿不考虑后果,急着要我帮他解决眼前的麻烦,什么他都答应——没脑子!我妈的理由是,如果我不收了这些股份,迟早也让他稀里糊涂地便宜了两个叔叔,到时候那俩老家伙再联起手来,我们这边也被动……”
“收收收!这么大个便宜干吗不收!不过话又说回来,浩良这么个扶不起的阿斗,你们以前怎么能这么放心,让他去管理企业?”
“他也不是一点儿能力都没有,就是贪玩儿,喜欢泡女人,花钱没个度,其实本质也不坏。我妈当初让他担那些职位,说白了就是为了占地盘儿,在董事局里好操控,实际上这几家公司除了浩良,还有我妈安排的执行总经理在具体管事儿——所以我也奇怪,这么多钱,怎么就能这么顺利地从他们眼皮子底下溜走……而且我妈向来很袒护浩良,这次她完全可以自己或者要求我和她一起,拿钱出来替浩良平了账,最多是以后再还给我,也可以直接让浩良分期用自己的分红来补,怎么会提出让我收购股权呢?这样做显然对浩良不利,而且我也明确表态不想占他的便宜,可我妈还挺坚持,她既然那么疼浩良……奇怪……”方浩儒沉吟着,这个始终解不开的疑团一直提不起他对股权的兴趣。
“嗨,你妈良心发现了呗!手心手背都是肉,她也清楚你为了你弟弟付出了不少——这不,作为你们俩的亲妈,她也得有一回‘一碗水端平’嘛!行了!行了!这不是也算解决了嘛……”
“哼哼,天义堂、记者、董事局算是应付过去了,又要替这小子收拾三家公司里乱七八糟的局面,还得和律师一起做手续……而家里呢,还有一个楚楚!她又拉着娘家人过来闹,哭着喊着要跟浩良离婚……”方浩儒说着又仰面靠向沙发背,用手握拳捶了捶前额,“在香港,我天天盼着赶紧完事儿回北京,回来和小溪在一起。想不到回来了,这小姑奶奶也不放过我!”
谭斌同情又无奈地笑了一下,他能想象方浩儒在香港所经历的一切。“你跟小溪提过香港的状况吗?”
“跟她提这些干吗?我说了,她也帮不上忙,只能跟着瞎担心。”
“你想想,你不说什么原因,突然抬脚就回了香港,两周没露面儿。她一个人在这边儿,孤单寂寞,工作也不轻松,回来对着你使使小性子,也正常嘛!”
方浩儒转过脸看着谭斌,正色道:“我回香港不是休假去了,时间拖久了也不是我愿意的,只不过我懒得再去跟她解释那堆烂事儿——呵呵,人家不体谅不说,这边公司里,我为了维护她做了一些安排,居然人家还不领情,认为我不看好她……”他说着又坐正身体,“你看啊:昨天一大清早,我把夜里刚看完的文件转回给律师,就往机场赶。在飞机上也没睡几个小时,到了北京就直接去公司,因为一大堆事儿都等着我!接着呢,下午开会把老婆给得罪了,回到家里就摔摔打打地不让我安宁——我说老大,您说说看,我都累得快虚脱了,还他妈有什么闲心想着风流?可我不去何艳彩那儿,又能往哪儿躲?!”
谭斌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好,拍了拍方浩儒的肩膀说:“人家比你小好几岁,你总不能要求她跟你一样凡事儿都能扛得住吧?小姑娘家的,好好哄哄就过去了……”
“不是跟你说了嘛!我说好话说得都快吐血了!怎么说怎么不行,天底下就她最委屈——她不开心了就对着我哭哭啼啼的,我他妈想哭找谁去?!”
“那你找我来干吗?”谭斌瞪眼现出惊恐的表情,“我说兄弟……你千万得忍住啊!我可没带手绢儿的习惯,你要是真哭了,我只能脱袜子给你擦眼泪了……”
“你他妈闭嘴!”方浩儒嗔怒地推了他一把,“就没个正形儿!”
谭斌嘿嘿笑了几声,又摆出正经的表情道:“我听着你这意思,现在对小溪的意见还挺大——老弟,你得清楚,你的头疼事儿不是小溪给惹的,她最多就算个点炮的捻子,你现在把所有的矛头都指向她,可不太公平啊!”
方浩儒叹了口气,又仰靠着闭上了眼。“是,这些事儿都不是她造成的,关键是她别跳出来跟着凑热闹啊!要是在家里也不得安宁,好话说尽她还是不依不饶的,你让我怎么办?”
“你说老实话……是不是后悔了?”谭斌扭头看着他。
方浩儒睁了一下眼,又闭上,静默良久才开口:“你当初离婚,不也是因为后悔吗?”
谭斌顿时紧张:“哎,哎,我可跟你说啊,没事儿别净瞎琢磨,省得将来真的后悔!”
“我看你离了婚也没后悔啊,不是过得还挺滋润?大摇大摆地泡马来小姐,用你自己的话说——这叫‘声色犬马’!”
“屁话!我那时候离婚你又不是不知道——她眼里只有我的钱,瞧见我赔了几笔立马就要卷包儿走人;看我赚了又后悔了,又往回找补——我他妈还能要她吗?!再说我离了不是也想过再成家的嘛,偏偏你小子挡在我前头……我可告诉你啊:小溪规规矩矩的,一没给你戴绿帽子,二没贪图你的钱,你背着人家搞的那点儿破事儿就不提了,要是拿人家的小脾气说事儿要离婚,可就忒不地道了啊!”
方浩儒仍然闭着眼不说话。
“嘿!你还来劲啦!”谭斌瞪直了眼,“得!得!您不是烦了,想甩包袱吗?行啊!那就麻溜儿地赶紧甩吧,我在这边儿接着呢!不过我可告诉你啊:一旦小溪成了我老婆,你就甭想着还能倒后账,但凡你敢勾引我老婆,我他妈废了你!”
“你做梦!”方浩儒用力踹了谭斌一脚,“你到现在还敢打她的主意,我先废了你!”
谭斌又憨憨地乐开了,轻轻松了口气:“行!还没犯傻,我还以为你真就拎不清了呢……总之你记住了,要是不想跟她过了,先考虑清楚:将来能不能找着比她更好的?如果她往后成了别人的老婆,你心里难不难受?”
方浩儒叹了口气:“说实话,我还没想过要跟她分开,可是天天见了面为点儿小事儿就针尖儿对麦芒儿的……谁心里舒服?!”
“不就是这几天嘛,也不可能总这样儿。我看大多数时候,她依赖你,你也挺受用的,那时候不就喜欢她天天跟你这儿腻着嘛!”
“那也得分时候,喜欢她围着转,也不能老是围着‘吵’啊!她依赖我,可惜这种依赖不是双向的。我呢,得尽丈夫的责任,得给她提供一个能遮风挡雨的港湾——因为娶她的时候说好的,而人家没有承诺过什么,所以现在就变成,什么都得我迁就她……她就不明白,男人的包容力也不是无穷无尽的,有时候呢……也需要一个温暖的怀抱——不提这个了,我也没法苛求她,惹不起总躲得起吧!至少何艳彩不会动不动就给我甩脸子。”
谭斌笑了笑:“就你这种浑身的硬骨头全磕碎了也不会喊声疼的人,我看你压根儿不需要什么‘怀抱’,就是想要个‘垃圾筒’——像我这样儿的,随时让你倒一倒。这一点,何艳彩也不灵——所以啊,你还真不能得罪我!得了,咱们也甭废话了,我给你讲个俗理儿:这老婆啊,跟别的女人不一样,她就是你仅有的一件儿棉衣,不一定好看有型儿,可冬天穿着就冻不着。这婚姻生活就好比一年四季,棉衣穿在身上不一定都是舒服的,冬天穿着暖和,秋天穿着凑合,春天不舒服也还能忍受,但到了夏天就热得受不了,就想赶紧脱了扔掉……你现在啊,正是夏天最难受的时候。要扔棉衣的时候呢,就多想想,冬天光脊梁的时候怎么办?当然啦,你也可以说冬天来了再换一件儿——你有钱,可以这么玩儿,可你能保证次次都能挑到合身的棉衣吗?”说着他又语重心长地补充了一句,“这婚姻哪,就必须得学会‘雾里看花,水中望月’,你要是什么都瞧得真真儿的,就没意思了!”
“你的歪理还真多……”方浩儒沉默许久又坐起身,用一种特有的目光向谭斌递去感激,走到酒柜边,“你喝什么?”
接下来的周三,吃过晚饭,方浩儒先是赶去自己的书房,回复了两个紧急的邮件后便立即起身回卧室。
到了卧室门口,他下意识地停住脚步,迅速在脑子里组织起一堆抚慰陈溪的素材——难得她今晚这么有孝心,主动下厨亲自为心情不佳的方于凤卿做菜,只可惜时机不对,煞费心思的一桌饭菜最终被婆婆冷言挑剔了一番……可怜的小东西当时确实很懂事,态度一直诚恳、虚心,现在也不知在里面正如何伤心……方浩儒深深吸了口气,推开了房门。
陈溪坐在妆台前,对着电脑不知在看些什么,似乎很专注,没有发觉他进来,又或者——是赌气装作没有发觉?
方浩儒慢慢走到了陈溪身后,她这才感觉到有动静,抬头从妆镜里看到站在背后的他,愣了一下,便起身转向他,仰望他的眼眸中水雾渐浓,忽又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