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有了羞耻心的年纪,再不愿做街头乞讨的小乞儿,不要再做别人嘴里的贱货。
可这个词始终如影随形。他干过跑堂,掌柜的会将一碗滚沸的热汤淋在他身上,骂他是个上不得台面的贱货;他去码头上干过苦力,工头冷不丁踹他一脚,喊一句“没吃饱饭的贱货。”
十七岁零九个月,正值青春敏感的年纪,陈生跟着那些人一样,对着阿姐,嘴里无声地骂出这两个字。
贱货。
恶狠狠地擦去下巴上的汗,咽下嘴里的泪,他再不肯踏进那间破庙一步。
那间破庙里不再只有阿姐和阿爹,还有数不清的陌生男人。
他们有着不同的手,黝黑的,粗粝的,手指细长的,指节短粗的,盖在女人的细腰上,掐在女人白嫩的脸蛋上。
以前有人骂陈生贱货,他气得狠了,还会像个小狼崽子一般冲上去,不顾一切地给他一拳,心里想着我他娘才不是贱货。
后来再有人骂陈生贱货,他也不气了,笑呵呵地递上一个敦实的屁股:“老爷,要不你踢我一脚出出气。”
那些个骂他贱货的人都没了脾气,心道这是个傻的,没意思。
说到底,人啊,喜欢骂人,无非就是想欣赏弱者脸上憋屈的表情,那种隐忍却又无能为力的时刻,才是骂人者最酣畅淋漓的快意瞬间。
皇天老子底下有大官员,大官员底下有小官员,小官员底下有商户,商户底下有掌柜,掌柜底下才是最不入流的臭鱼烂虾。
他们承受着一级级压迫剥削下的咒骂。
陈生认命了,他就是个贱货,小时候是,长大了还是。
偶尔遇到天桥底下弹着琵琶卖唱的女子,有人便会凑过来,一脸坏笑地打趣:“陈生,那不是你以前的阿姐吗?”
“什么阿姐,不过是同在破庙里歇过脚。”
那人就抄起汗津津的巴掌,搓了搓:“滋味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