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间夜雨,马车侧翻,父亲重伤,小妾亡故。父亲却将此事怪在死里逃生的母亲头上,诬指她是用了以命换命的邪术。碍于她外祖父家的势力,父亲以母亲难产,体弱,需要长期修养为由将她关在崔府别院,直到十二岁那年她才知道母亲还活着,偷偷跑去别院见了母亲一眼。
与想象中不一样,被关多年的母亲既没有疯癫也没有偏执,举手投足仍是那副温婉的模样。她穿着洗的发白的旧衣,簪着随手从树上折下来的树枝,从简陋的厨房里端来简单却很好吃的饭菜。
对于这个从未谋面过的亲生女儿,她只是像寻常的母亲一样招呼着她吃饭,在她拘谨着不知如何动筷时,她笑吟吟地摸了摸她的头,说她跟她小时候真像。
晚饭后,母亲拉着她的手坐在台阶上。台阶两旁是被母亲精心打理过的各种野花。种子是随风来的,落到院子里生出一丛丛,一簇簇。母亲指着天上的星星给她看,与她说起了她小时候的事情。
出身士族,自小被各种规矩束缚,尚未知晓情爱为何物就被一顶轿子送到了崔家。她知道如何做主母却不晓得如何做妻子,知道如何管理后宅却不知道如何才能拴住一个丈夫的心。
出得厅堂,入得厨房。在外为夫君挣面子,在内为夫君操持家务,换来的却不是相濡以沫,鹣鲽情深,而是摆在明面儿上的嫌弃与厌恶。刚被丢进这个宅院的时候,她亦曾怨天尤人,觉得崔家,觉得崔昭和不应该这样对她。
她哭过,喊过,寻死腻活过,后来发现无济于事,就算她死在这里,烂在这里,也不会有人注意到她。她开始好好生活,想方设法地让自己过得好一点,她不再是崔家的主母,崔昭和的夫人,而是她自己。
说这些话时,母亲的眼睛亮亮的。
被关着的这十几年是她人生中最为轻松,最为肆意的十几年。没有规矩,不用虚与委蛇,不用隐藏本心,也不用再去顾虑谁的体面,谁的心情。想吃就吃,想睡就睡,想哭就哭,想笑就笑。
她是个好的主母,自入崔府从未苛待下人,还会用自己的体己钱去帮衬他们。下人们知她委屈,在她被关的这十几年里也会偷偷来看她,给她送一些东西。关于崔婉莹的事情她们也会告诉她,尽管没有见过,但对于她自己的女儿她并不陌生。
那是崔婉莹自出生后第一次见母亲,也是最后一次,她没有喊她母亲,她也没有提。月亮西沉时,母亲送她离开小院,她转过身看她,她站在月光里轻轻地挥了挥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