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有些奇怪，即便是如此轻浮放荡的行径，顾崟玉做出来，一举一动之间，还是略带着矜贵之气。明知他玩世不恭，沉迷美色，却依旧无法让人心生厌恶。那般的样貌，加上骨子里透出来的不同寻常，即便只随意一眼，也会让他心底生出深深的不安来。

仿佛只要顾崟玉一日存活在这世上，他便一日都不会安心。

许是因为那不安中，隐隐约约带了不易察觉的自卑。

可明明，他实在没有什么值得旁人去艳羡的东西。他无权，无势，曾经的天赋也一点一点的被剥夺走了，连母族都是一样的废物。一无是处，却让人心生忌惮，实在有些相悖了。

随着他一日日长大，这点子矛盾却是愈发的不可调节。此时，他却微微懂得了，为何心底会涌现那般滋味。

他一直刻意的不想与顾崟玉放在一起相提并论，但其实，他从来都是不如顾崟玉的。

他与顾崟玉年岁差了不过两月，可自小开始，便处处被压一头。他自知不是庸碌之才，也有些天资，可却从来无法做到与顾崟玉那般。年幼时有次旁人献了西域的一匹白马来，他那时是十分想要的，本想着去找父王要了来，可顾崟玉却先一步出声了。

他到底是没说出口，只是站在围栏处看着顾崟玉将那匹烈马驯服了，心底却是朦胧的领会了什么。原来，这就是不同。你瞧，他也会想要那匹马，却断不会自己以身犯险。

或许，在顾崟玉眼里，这也算不上是什么以身犯险的事情，他向来是那般骄矜的人。

后来狩猎场上，顾崟玉差点丢了一条命，那马也跟着死在了围场里。

他也学着旁人显现出一脸的忧虑，真实的感受是什么来着？

对，窃喜。

那件事究竟是谁做的，他没问出口过。知道的太多，也许也并不是件好事。只是这件事的结局，却是让他实实在在的开心了许多天，夜里都翻来覆去的，能笑出声来。

那时他想，原来，这拔了毛的凤凰，当真是不如鸡。

可如今，他倒情愿自己当时是真的为他担忧，而不是像一个见不得光的鼠一般在暗地里偷笑，庆幸他日后再无法那般骄纵。

顾崟玉就是有这般的本事，即便是什么都不做，仅仅坐在那里喝茶，甚至都不用看他一眼，也能像一面镜子一样，映照出曾经不齿的影子，让他从心底最深处生出对自己的厌弃来。

顾煊夜这么想着，目光落了些微沉。

只是镜子被人打磨的太精细，也难免易碎。

···

嘈杂喧嚣间，烛光霎时全部熄灭，满堂随之也陷入一片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