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统悻悻地将手收回,仔细打量起眼底下的小和尚来,炯炯有神的大眼睛,长长的睫毛,肉嘟嘟的圆脸上一边一个小酒窝,穿着一身灰色小僧袍,僧袍上大大小小的几个补丁,一双黑色千层底布鞋沾满了泥土,一对大脚拇指同时从鞋面上钻了出来。
从兜里再掏出块银角子塞进功德箱,小和尚连道几声,“善哉善哉!”烁金在大门口吡着个大牙看好戏,纪裕却是谁都不搭理,只将目光停留在佛像上方,佛像上方有根横梁,横梁上放着个的那个小木箱,想必里面装的就有那张《伏牛图》。
吴统找了个草蒲团坐下,刚好跟小和尚一般高,“悟农,你太师傅和师傅每天都睡这么晚?”
“回施主,太师父和师父两个每天午时都要午睡,时间是一个时辰,其实他们也并不是纯粹地睡觉!”
“睡觉便是睡觉,难道还有什么讲究?”
“施主,他们其实是在炼功呢!也就是悟农年纪少,还没到修练睡佛大法的时候!不然施主们现在这个时辰来,咱普渡寺铁定是不会开门的。”
“那他们在炼功期间,寺里来人的话,心里有没有感应?”
“施主,这个要看是什么人,好人的话身上自然有正气,有悟农在,师傅他自然会安心修炼,可要是有恶人前来叨扰,师父这睡佛大法自然便修练不下去!”
吴统无奈,刚要下意识地去摸小和尚的脑袋,却在看到他明亮的眼神时,尴尬地缩回了手,“悟农啊!他们还有多久才能完事啊?”
小和尚眼神一暗,“快了,没多久了!”
“悟农啊!你们普渡寺收这么多香油钱,你几人是怎么分的?”
悟农连连摆手,“施主,这钱可是太师父要拿去接济望海村的,没小僧的份。”
“可我一路走来,看望海村的样貌,也不像是需要救济的吧?”
“太师父早些年曾许下宏愿,为了报答望海村村民的供养之恩,只要他活着一天,定要让村民们衣食无忧,所以现在不论他们需不需要,咱寺里的余钱全部都会拿去交给村里,让他们自行分发。”
吴统闻言顿时瞪大了双眼,“这分明是你普渡寺供养整个望海村好吗?哪有这样的救济法?”
小和尚也是一脸的委屈,“施主这话可別让太师父听了去,否则他还会讹你一笔香油钱的,唉!太师父也是,明明望海村那么有钱了,还要年年给他们钱,那些个村民钱都多到用不完,现在可好,这些村民鱼也不打了,村里的渔船也卖光了,推牌九的人也多了,大师父见他们这样子,竟然还高兴得很,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咱们自己可还是粗茶淡饭呢!”
吴统听完转头看了看烁金,烁金则嗤笑道,“这狗肉和尚啊!这一辈子也就被这望海村给拿捏住了,可报答归报答,如此这般行事倒是害了这望海村。”
吴统猛地醒悟过来,“烁老先生,难怪你叫我要捂紧自己的钱袋子,敢情是这么回事啊!”
烁金感叹道,“这狗肉和尚其实也是个苦命人,爹娘走得早,全靠村民们将他送到普渡寺,由村里供养着才不至于让他饿死,可他将这份恩情看得太重了,以至于一直以来将对望海村的资助当做是理所当然的份内事,而且随着年龄的增长,内心的感恩也越来越强烈,以至于到了丧心病狂的地步,公子,你也别以为这老和尚替你保管《伏牛图》是出于正义,等着吧,要是不出点血就能收回来,算是日头打西边出来了!”
吴统内心一震,“真有这么邪乎?”
“公子,我跟这老秃驴打了半辈子交道,这事还能有假!”
吴统苦笑一声,“给这样的和尚当徒弟,我那吴松兄弟的日子怕是不好过哟!”
烁金不以为意,“都几十年了,搞不好人家也变成狗肉和尚一个德性,你看这叫悟农的小和尚,多么好的一个娃娃,但只要一提香油钱,一双眼睛便开始发亮,长此以往,能成长成什么样,还不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事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