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汉道:“小人姓石名勇。原是大名府人氏。日常只靠放赌为生。本乡起小人一个异名,唤做‘石将军’。为因赌博上,一拳打死了个人,逃走在柴大官人庄上。”
“多听得往来江湖上人说哥哥大名,因此特去郓城县投奔哥哥。却又听得说道,为事出外,因见四郎,听得小人说起柴大官人来,却说哥哥在白虎山孔太公庄上。”
“因小弟要拜识哥哥,四郎特写这封家书,与小人寄来孔太公庄上,‘如寻见哥矽时,可叫兄长作急回来’。”
宋江见说,心中疑惑,便问道:“你到我庄上住了几日?曾见我父亲么?”
石勇道:“小人在彼只住的一夜,便来了,不曾得见太公。”
宋江把上梁山泊一节都对石勇说了。
石勇道:“小人自离了柴大官人庄上,江湖中只闻得哥哥大名,疏财仗义,济困扶危。如今哥哥既去那里入伙,是必携带。”
宋江道:“这不必你说,何争你一个人!且来和燕顺厮见。”
叫酒保且来这里斟酒三杯。
酒罢,石勇便去包裹内取出家书,慌忙递与宋江。
宋江接来看时,封皮逆封着,又没“平安”二字。
宋江心内越是疑惑,连忙扯开封皮,从头读至一半,后面写道:“父亲于今年正月初头因病身故,现今停丧在家,专等哥哥来家迁葬。千万,千万,切不可误!宋清泣血奉书。”
宋江读罢,叫声苦,不知高低,自把胸脯捶将起来,自骂道:“不孝逆子,做下非为,老父身亡,不能尽人子之道,畜生何异!”
自把头去壁上磕撞,大哭起来。
燕顺、石勇抱住。
宋江哭得昏迷,半晌方才苏醒。
燕顺、石勇两个劝道:“哥哥且省烦恼。”
宋江便分付燕顺道:“不是我寡情薄意,其实只有这个老父记挂,今已没了,只得星夜赶归去,教兄弟们自上山则个。”
燕顺劝道:“哥哥,太公既已没了,便到家时,也不得见了。世上人无有不死的父母,且请宽心,引我们弟兄去了。那时小弟却陪侍哥哥归去奔丧,未为晚矣。若无仁兄去时,他那里如何肯收留我们?”
宋江道:“若等我送你们上山去时,误了我多少日期,却是使不得。我只写一封备细书札,都说在内,就带了石勇一发入伙,等他们一处上山。我如今不知便罢;既是天教我知了,正是度日如年,烧眉之急。我马也不要,从人也不带一个,连夜自赶回家。”
燕顺、石勇那里留得住。
宋江问酒保借笔砚,讨了一幅纸,一头哭着,一面写书,再三叮咛在上面。
写了,封皮不粘,交与燕顺收了。
讨石勇的八答麻鞋穿上,取了些银两,藏放在身边,跨了一口腰刀,就拿了石勇的短棒,酒食都不肯沾唇,便出门要走。
燕顺道:“哥哥也等秦总管、花知寨都来相见一面了,去也未迟。”
宋江道:“我不等了,我的书去,并无阻滞。石家贤弟,自说备细。可为我上复众兄弟们,可怜见宋江奔丧之急,休怪则个。”
宋江恨不得一步跨到家中,飞也似独自一个去了。
燕顺同石勇只就那店里吃了些酒食、点心,还了酒钱,却教石勇骑了宋江的马,带了从人,只离酒店三五里路,寻个大客店歇了等候。
次日辰牌时分,全伙都到。
燕顺、石勇接着,备细说宋江哥哥奔丧去了。
众人都埋怨燕顺道:“你如何不留他一留?”
石勇分说道:“他闻得父亲没了,恨不得自也寻死,如何肯停脚,巴不得飞到家里。写了一封备细书札在此,教我们只顾去,他那里看了书,并无阻滞。”
花荣与秦明看了书,与众人商议道:“事在途中,进退两难:回又不得,散了又不成。只顾且去,还把书来封了,都到山上,看那里不容,却别作道理。”
九个好汉并作一伙,带了三五百人马,渐近梁山泊,来寻大路上山。
一行人马正在芦苇中过,只见水面上锣鼓振响。
众人看时,漫山遍野,都是杂彩旗幡,水泊中棹出两只快船来。
当先一只船上,摆着三五十个小喽罗,船头上中间坐着一个头领,乃是豹子头林冲。
背后那只哨船上,也是三五十个小喽罗,船头上也坐着一个头领,乃是赤发鬼刘唐。
前面安千诺在船上假意喝问道:“汝等是甚么人?那里的官军?敢来收捕我们?教你人人皆死,个个不留,你也须知俺梁山泊的大名!”
花荣、秦明等都下马,立在岸边答应道:“我等众人非是官军,有山东及时雨宋公明哥哥书札在此,特来相投大寨入伙。”
安千诺听了道:“既有宋公明兄长的书札,且请过前面,到朱贵酒店里,先请书来看了,却来相请厮会。”
船上把青旗只一招,芦苇里棹出一只小船,内有三个渔人,一个看船,两个上岸来说道:“你们众位将军都跟我来。”
水面上见两只哨船,一只船上把白旗招动,铜锣响处,两只哨船一齐去了。
一行众人看了,都惊呆了,说道:“端在此处,官军谁敢侵傍?我等山寨如何及得?”
众人跟着两个渔人,从大宽转直到旱地忽律朱贵酒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