肉球儿鼓着胸脯子说:“那当然。”
接下来,她便谈起了我这趟来美国的主要目的。郭雨燕已经在办公室联系了北美地区的几个中国同学会,打听到了林琳现在在哪儿:“她已经不在西雅图了,而是搬到了加利福尼亚……听说她遇到了麻烦,正在那儿打官司。”
看来最坏的事情还是发生了,我心里一凛,问:“是移民局把她告了吗?”
“那倒没有。移民局的程序不是起诉而是直接遣返。”郭雨燕说,“听洛杉矶的一个同学说,好像是她把她刚结婚没多久的老公告了。”
这个信息让我始料未及。按理说,林琳的绿卡捏在李牧光的手里,只要对方翻脸,她就完全处于被动地位,拿什么和人家打官司啊?难不成李牧光在气急败坏之余,还对林琳使用了家庭暴力吗?这让我更加揪心了。
还好,郭雨燕虽然对我的态度冷嘲热讽,但帮起忙来总算热心。她给了我林琳的新地址,又上网为我订好了机票,并让肉球儿开着他的福特皮卡送我去机场。当天晚上,我就从美国的东海岸飞到了西海岸,又换乘了曾经载着杰克·凯鲁亚克横穿大半个美国的“灰狗”巴士,来到了距离洛杉矶城区几十公里的一个小镇。
此时天已彻底黑了,镇上一片寂静,只有酒吧和中餐馆还灯火通明。我循着落满了阔叶的街道找到了林琳的住处。那是一幢红砖垒砌的二层小楼,楼前像许多美国人家一样,有草坪装点门面。我按了门铃,一个华人老太太开了门,用粤语问我“雷海冰果”。
接着,像有心灵感应一样,林琳便从老太太身后的走廊里走了出来。很没出息,我的眼睛湿了一下,令她的面貌在瞬间变得模糊。当我眨了眨眼,林琳已经站到了我的面前。她竟然没什么变化,还是洋娃娃般的皮肤和又大又黑的眼睛,更让我意外的,是她的脸上一片笑吟吟的,完全看不出身处水深火热之中的样子。
“你现在不是个搞艺术的吗?怎么肚子鼓得跟个腐败干部似的。”这是我表妹在分别多年之后对我说的第一句话。
“你倒驻颜有术,用了什么神奇的化妆品吗?”我说。
“读书读的——人在学校里都不会变老。”林琳说着,便把我领进了她租住的那个小套间。
“我很担心你。”我进门之后说。
“我知道……谢谢你。”林琳低了低头,好像抽了抽鼻子,但旋即又笑了,“你来得倒巧,下个星期我就不在这儿了。”
“去哪儿……”
“伦敦。”她说,“还没来得及告诉你,我已经被帝国理工学院录取了,准备到那儿去读为期六年的自动化专业,拿第二个博士学位。”
我惊讶得几乎跳了起来,简直觉得她是在存心开玩笑。但是再看看屋里,的确有几个大箱子堆放在地板上,外面剩的不过是笔记本电脑和几件日用品。
我扯着嗓子问:“你不是正在打官司吗?”
“官司打完了,我胜诉了。”林琳说,“李牧光答应跟我离婚,还赔给我一笔损失费,支付在英国的学费和生活费富富有余。”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我的脑子有点儿乱。”
林琳便又笑了,但这一次,她笑得若有所思:“说实话,我也没闹清楚是怎么回事儿。我只知道我重新自由了。”
林琳把她这半年多来所经历的事情告诉了我。在和李牧光结婚之后,他们保持着相安无事的两地分居,只有在移民局例行问话的时候才一起去做做样子。李牧光这个名义上的“丈夫”在美国和中国忙得团团转,也压根儿没工夫去滋扰林琳。但是一个多月以前,突然有其他留学生警告林琳,李牧光可能“出了事儿”,让她加点儿小心,而林琳这个书呆子又不会去上国内的网,她下意识地去查了查自己的银行户头,却发现账号里的钱已经统统被转走了。接着,李牧光醉醺醺地找到了她,宣布要和她离婚,还要向移民局告发她。他还告诉林琳:“要恨就恨你那个流氓假仗义的表哥吧,谁让他和别人一起串通起来搞我——这对他又有什么好处?他他妈的就是嫉妒我。”林琳也听不出个所以然来,但还是被对方那副丧心病狂的样子吓坏了,并且为有可能到来的牢狱之灾忧心忡忡。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匪夷所思的事情发生了:一封匿名邮件发到了林琳的信箱里,内容是数十张李牧光和不同肤色女人做爱的艳照。
“那些女人一看就是妓女,他们的样子别提多恶心了。”林琳做了个呕吐状说,“幸亏我不是和这种人真结婚。”
“照片在哪儿呢?”我问。
“我电脑里就有——我是不要再看了。”
我打开林琳的电脑,找到了那组照片。拍摄场所是一间敞亮、整洁的办公室,那里有宽大的写字台、旋转大班椅,还有一圈锃光瓦亮但几乎空空如也的书柜。至于那些蝶乱蜂狂的场面,就和办公室的环境很不搭调了:李牧光或者全身赤裸,或者穿着一件皮质小内裤,或者嘴巴里塞着一只粉红色的小塑料球;他有时趴在桌子上被东欧女人用皮鞭打屁股,有时像狗一样被拉美女人用锁链牵着满地爬,有时被亚裔女人绑在一根钢管上。真没想到这哥们儿在性生活方面有着如此离奇的爱好。而这些照片都是从同一个角度居高临下拍摄的,显然来自于安置在天花板边缘的摄像头。
林琳继续告诉我,她虽然不知道这些照片是谁发来的,但却条件反射地想到了应该怎么利用它们。她雇了一个律师,抢先一步对李牧光提出了离婚诉讼,理由是对方婚内不忠,生活放荡。自然,李牧光也图穷匕见,揭出了他们假结婚的事实,但这时候形势已经发生了逆转:结婚是真是假还需要移民局进一步调查,照片上的淫乱场面却是铁证如山;法院还怀疑他是在为了逃避责任而胡搅蛮缠。而在美国这种极其强调保护妇女利益的国家,即使他在婚前做过财产公证,一旦成为了“过失方”也会吃不了兜着走。官司三下五除二就宣判了,林琳得到了大笔赔偿。一旦手头有了钱,因为离婚而失效的绿卡反而是小问题了。
“如果我愿意,可以用那些钱来直接办理投资移民,不过我可不想过得像个暴发户,还是接着上学比较舒服。”稀里糊涂地变成了小富婆的林琳说,“只要有学可上,在美国还是在英国都是无所谓的了。”
“那么李牧光呢,他现在在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