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含贞徐徐垂头,揪着自己的衣角无言以对。
“贞儿,你母亲是个极为要强的人,有些话她从不同你说,可作为女儿,你不该不明白。”萧绎静静看着她,缓缓起了身,负手站在萧含贞身侧,幽幽道,“那年你出生,你母亲难产,太医都说大人和孩子只能保一个,你母亲听见了,紧紧抓着我的手,一定要我保下你来。所幸后来母女平安,可她却缠.绵病榻足足半年有余才完全好起来。”
“可是她并不喜欢我,还说让我滚出去!”萧含贞脱口道。
萧绎低头看她,“那一定是你又说了什么让你母亲伤心的话。”
“我只是不喜欢她歇斯底里的样子,不仅整日酗酒,还画那样诡异的妆来讥讽父皇……”萧含贞低着头,不无委屈的说道。
“贞儿,她是你的母亲。”萧绎极为严肃的折过身来,面对着她,突然脱口道,“父皇心疼你的母亲,这世上我最心疼的就是她了,可惜造化弄人,我身在皇位给不了她想要的生活,却也不愿放她离去。只能互相折磨。贞儿,你母亲的苦都是我造成的,她累她痛,反之,我会更累更痛,你明白么?”
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萧绎的声音中竟带上了一丝颤抖。
听到这番剖白,我内心极大的震动。不是不爱,是爱的方式不对。
萧含贞终于起身,默然一声:“父皇,贞儿想通了,明日便去给母亲道歉。”
我躲在阴影中,看着释然笑开的萧绎拧了拧女儿的鼻头,牵过女儿的小手由廊外离开。宫灯倏然寂灭,廊檐下昏黑寂冷,我愣愣的站在黑暗中看着他们走远。
直到父女两个的身影彻底融进夜色,我才发觉自己眼眶酸涩,摸了摸脸,满手冰凉的泪。
“想不到,萧绎不仅会哄孩子,连说起情话来也这般动人……”我吸了吸鼻子,踩着一地月光慢悠悠的走回无欢殿。
一路上,我想了很多,又似乎什么都没想,脑中乱哄哄的一片。一直以来,我都没有认真思考过一个问题:温垚让我拿的十二滴眼泪,究竟是悔恨的泪,难过的泪,还是爱到深处幸福的泪?亦或三者都有?
站在无欢殿外的石子路上,我仰头看着这殿上牌匾,字迹娟秀,又隐隐透出一股凛然傲气,与别处宫殿上的字体有着明显的不同。这三个字,是徐昭佩自己写的吧?
无欢殿,无欢殿,她这是时时刻刻在提醒自己,不要再爱了,这爱太累太痛。
眼前仿佛浮现一幕:秋风露凉,冷清的宫殿中,她轻解罗衫,对镜梳妆。镜子里的女子已没有十八九岁的皮肤和容颜,可那男人还是会来瞧她,哪怕只瞧一眼就怒冲冲转身就走。这些年,两个人互相折磨,怕是连她自己也分不清是因为爱还是因为恨。时间久了,竟也这么过来了。
她细细的为他画起半面妆,欺骗自己,这是为了要赢。
又在外面站了会儿,夜风吹的我浑身冰凉,前所未有的疲惫席卷全身。回到房里,平良见我一人回来,焦急的问道:“娘娘,公主呢?”
“被带走了。”我淡淡的回。
平良估摸着我又和小孩子闹了不快,也不好再问,将备给萧含贞的热水拿来给我泡了脚。洗漱完,我倒在榻上闷头便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