披上珍珠为我准备的加厚保暖毛边披风,我提着一盏灯笼,踩着厚厚的积雪,来到西厢房。
从半开的窗户里,我看到一位身穿僧袍的男子正盘腿坐在小榻上,拿着一串佛珠默念佛经。伴着柔和的细雪和轻柔的凉风,我身后的一株梅树洒落纷纷扬扬的花瓣。
屋里的男子似乎发觉了我的存在,微微张开眼睛,隔着一扇窗,他静静看过来的眼眸中似有千言万语,在触到了我的目光后,他将手里的佛珠放下,朝门外走来。
漫天梅花飞扬,每一片似乎都带着缱绻的情意,身穿僧袍的男子出现在门口,天地间突然失了声音,除了飞舞的花瓣以及渐渐向我走来的人,其他一切都已不复存在……
他停在我面前,目光不经意的掠过了我的腹部,神色一黯,但很快又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公主,你——还好吗?”
我这才回过神来,点了点头,突然不知道该跟他说些什么,只轻轻唤了一声他的名字:“辩机……”
他的脸上又浮起那抹纠结之色,笑了笑,说道:“外面冷,你……你的身子不宜吹凉风,还是去屋里吧。”
“好啊。”我忙不迭的点头,其实我也很想说这句话来着……
进房之后,我将身上的披风取下来随手放在一边,与辩机对面而坐。
我所知道的历史中,豆蔻年华娇美任性的高阳公主在一次出猎的途中偶遇文雅俊秀的僧人辩机。这位辩机,是一个造诣非凡的出家人,他自小勤奋好学,十五岁正式出家为僧,拜道岳法师为师。
在遇到高阳以前,他一生的夙愿是将佛法发扬广大,伴着青灯古佛了此残生,结果红尘滚滚中惊鸿一瞥,十六七岁的公主和不足二十岁的和尚辩机从此一见钟情,浑然忘却了皇家身份与僧家戒律,如胶似漆的痴缠在了一起。
于是,爱,恨,痴,嗔,怨憎会,求不得,个中滋味皆尝遍。
“公主……”辩机神色黯然,对我的称呼生疏有礼,我心中咯噔一下,感觉他对高阳的感情似乎没那么深刻。
看他欲言又止的模样,我笑了笑,说道:“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吧,何必这么吞吞吐吐的。”
“公主,出家人本该四大皆空,可我却犯了戒律清规,与你……”他蓦地握住我的手,“得知你有孕的消息,我彻夜难眠。这个孩子不该存在,他是个错误……”
他的眼眸中浮起浓重的悲哀,“公主……求你……打掉他吧……”
我好像听到了哐啷一声巨响,心里有什么东西倒塌了。
他让我把这个孩子打掉?他说这个孩子的存在是个错误?我呵呵了。
虽然刚穿来没多久,我却早已习惯这个孩子的存在,他在我的身体里生长,一日一日,与我血脉相连。
我冷漠的拒绝了辩机的请求,然后拿起一旁的披风披在肩上,准备回去了。我原以为,情人久别重逢,该是一室温情,没想到他上来就要求我把孩子打掉。亏得真正的高阳为了出府去同他分享初为人母的喜悦还动了胎气,我真是替她感到不值。
若她知道自己心心念念的男子一心想着抹掉他人生中的污点,她该有多难过。
“辩机,这个孩子我不会打掉的,若你不想认他,我公主府家大业大,有的是能力将他养大成人。”我抬起眼眸,坚定地望着他,“而你,如果你觉得他是你人生中的污点,那你大可不必在意,因为这个孩子最终会姓房。他跟你不会有一毛钱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