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庭芳》:
落日旌旗,清霜剑戟,塞角声唤严更。论兵慷慨,齿颊带风生。坐拥貔貅十万,衔枚勇,云槊交横。笑谈顷,匈奴授首,千里静欃枪。
荆襄,人按堵,提壶劝酒,布谷催耕。芝夫荛子,歌舞威名。好是轻裘缓带,驱营阵,绝漠横行。功谁纪,风神宛转,麟阁画丹青。
话说金将韩庆和为忠义军所窘,退守赵州,正无计可施。忽闻报有五马山逃兵投诚,便教唤入。那人拜罢,呈上一封书,韩庆和看时,却是五马山群雄相约知真定府获鹿县张龚、知燕山府潞县杨浩、玉田僧智和禅师、中山刘里忙等,共破赵州、真定,次取燕山易州等城归宋之事。”韩庆和看罢,惊出一身冷汗,忙问备细。那人道:“小人原是大名府兵马副总管刘广麾下书记,随其投了五马山。自上山后,多负劳苦,那厮却赏罚不公。小人心生义愤,又慕大金威名,故弃暗投明,盗得一封书在此,权作贽见礼。”韩庆和道:“此话恐不是真。”那人磕头捣蒜道:“小人有几个脑袋,敢欺将军。不唯如此,山上副贼马扩南下请兵,也已走了多日。”韩庆和听了,与副都统撒离喝商议道:“怪道近来贼人龟缩不出,原来恁地。倘教众贼联手,其害不小。此事干系匪浅,须得速报元帅府。”两个当即联名修书,飞报中山东路元帅府。
原来那坐镇中山的便是金太祖第五子讹里朵,为人魁伟尊严,性格宽恕,往日多曾随军征伐,那年亦曾释放马扩。那日讹里朵接得韩庆和奏报,与挞懒、完颜阇母商议道:“五马山贼已颇为棘手,眼下又与各处盗贼联结。若马扩再引来宋兵,则更不易对付。”挞懒道:“元帅所言极当,听说云天彪那厮亦在贼伙内,某在襄邑县曾与他交手。此人不除,终是祸患。”完颜阇母道:“如此,我等便抢先下手,调大军合围进剿。若荡平贼穴,则余贼不足虑也。”讹里朵称善,遂传令调集河北各处兵马,会攻五马山,不在话下。
且说自马扩、徐翎离山,不觉已是七月。议定归期已过,五马山众人仍不见音讯,便遣范天喜、史应德、毛和尚分头下山,探听消息。那日信王集会,众人皆到,独黄涟染病,卧床不起,未能参加。当日说起联络各处之事,赵邦杰道:“前日张龚来信说,诸事皆备,只等举事,只不知潞县、玉田、中山等处如何了?”朱奇儿道:“那杨浩本是朝廷巡检使,后不得已降贼。去年九月入玉田县山中,与智和禅师相识,约定招募南北忠义,谋举大事,如今有众万余。那刘里忙年方十八,年纪虽小,却豪勇俊迈,远近闻名。眼下正在中山、易州边界接山中,兴义兵万人,邀击金兵。前番托杨浩与我等联络,共抗金兵。此皆忠义之士,当不致失信。”赵邦杰道:“既如此,可派人再去联络,约定日期,共同起事,教金人首尾难顾。”
正说间,只见史应德、毛和尚回山,禀道:“已探得马首领消息,眼下滞留大名府,朝廷不许过河。东京宗留守已病逝,朝廷以杜充接替,绝口不提北伐之事。”众人听了,又惊又怒,刘广冷笑道:“我早说那赵构不可信,自家父兄尚且坐视不救,岂肯发兵来援。”大众无言。是夜,范天喜亦回山道:“不知是谁走漏了风声,金人已知我等联结各处义兵之事,各处围剿。眼下张龚弃官在逃,杨浩、智和禅师亦避入接山。探得金右副元帅讹里朵、辽东汉军万户韩庆和、女真万户完颜聂黎引庆源、冀州兵自东,左监军挞懒、女真副都统撒离喝引中山、真定兵自北,大将完颜阇母、万户完颜余列、副都统完颜蒙刮引洺州、磁州兵自南,准备分三路侵伐大寨。”众人闻言,尽皆吃惊。
朱奇儿道:“眼下敌众我寡,情势危急。若分兵抵御,定致被动。不如集中兵力,先破其中一路。若能得手,余下二路便可各个击破。”赵邦杰摇手道:“不可,我等虽未打下州府,然各处县城皆众兄弟血战收复,怎可轻弃?况封龙山、干言山等处兵少,若坐视不救,定然覆没,那时追悔莫及。”刘慧娘道:“朱公子所言有理,用兵之道,当不计一城一地之得失。若然分兵,不惟各处难救,恐山寨亦难守住。”赵邦杰拍案道:“两河之地,沦丧大半。我等连番血战,方才克复,决不可再陷金人之手。我意已决,就请卢兄长引铁壁寨兵守东路,云、刘二总管引朝天寨兵守北路,赵某自引车股寨兵守南路,誓死不教金兵寸进。”众人闻言,摇头叹息,只得各去准备。
当日朱奇儿回寨,将分兵之事对黄涟说了,黄涟惊道:“如此,大事去矣!”言罢,咳喘不已。朱奇儿见了,急去抚背。黄涟道:“老夫年迈体衰,已是时日无多。我观梁山后辈,不乏英武之器。然论智计,唯你可出一头地。”说罢,强撑起身,将床边巾箱交与朱奇儿道:“此是我毕生所集历代兵书、战阵之册及用兵心法,如今均传于你。望好生研读,佐你卢伯伯并众豪杰克成大事。”朱奇儿垂泪道:“军师之言,小子谨记。”当下拜受了。黄涟又嘱咐一番,自感困倦。朱奇儿扶其歇卧,自回下处。
次日天明,山下络绎来报,金兵三路已发。赵邦杰便与卢俊义、云天彪各自领兵,下山迎敌。当日卢俊义点视兵马,除黄涟染病、孔宾年迈,朱奇儿代行军师之职外,计有邓天保、王大寿、崔埜、乜恭、庞泰圃、庞泰表、张大能、赵富、范天喜、史应德、毛和尚、崔猛、戴默待、郭武定等一十四位英雄,忠义兵八千人。卢俊义道:“此战关乎大寨存亡,那东路贼兵乃金酋讹里朵统领,多为精锐,万不可轻敌。须稳扎稳打,出奇制胜。”众人声诺。当日披挂停当,带了战阵器械,大众下山,向东进发。卢俊义遣范天喜、史应德、毛和尚、戴默待、郭武定先行打探金兵动向,大队陆续跟进。
约莫晌午时分,卢俊义等已至高邑县。范天喜等先后回来,报说金兵三万,已过洨水。朱奇儿听了,便道:“前面便是槐水,两岸土质如何?”史应德道:“都是沙土,松而且浅,公子莫非欲用凿穴藏兵之法?”朱奇儿道:“非也,河岸沙土松软。若是挖掘过深,定然渗水,藏不得人。我意在彼处栽埋地雷,待金兵到时,出其不意炸他前锋。”邓天保道:“地雷易栽,只是如何点着?”朱奇儿将出一个五寸正方钢匣,说道:“此物名钢轮火柜,乃是那刘慧娘所创。那年邹渊、邹润两位叔叔在飞虎寨,便遭此物所害。我前番向刘慧娘讨教时,他倒甚是开明,将造法相告。我已先命人做下二十个,可速差五百掘子军,偷渡对岸,栽埋地雷,四路接着药线。中间埋下这钢轮火柜,开好机括。若金兵踏着,则一齐炸发,教他先吃一惊。”众人拍手称妙。
朱奇儿又对卢俊义道:“此法不过教金兵略遭些伤损,请伯伯教军士再造三四十丈长软梯数十条,以备使用。”卢俊义道:“此番野战,又不攻城,造此软梯做甚?”朱奇儿笑道:“到时自见用处。”当时分拨兵马,卢俊义引崔埜、乜恭、庞泰圃、崔猛,邓天保引王大寿、庞泰表、张大能、赵富,各引一半骑兵,悄悄渡过槐水,设下埋伏。众人得令,分头行事。
再说讹里朵、韩庆和、完颜聂黎引三万金兵,杀奔五马山。韩庆和谏道:“贼人甚是诡诈,不如暂且扎营。待打探明白,再行进兵。”讹里朵道:“兵贵神速,方可出其不意。若慢慢进兵,贼人有备,破之则难。”韩庆和见说,不敢再言。讹里朵传令三军火速行进。
是日天晚,月轮初升,金军进至槐水。探马来报,贼兵已于对岸扎营,生火造饭,望去约数万之众。讹里朵笑道:“贼兵岂有此数,此不过增灶之法。”便令完颜聂黎引前部兵马,趁贼兵造饭,火速渡河。完颜聂黎领命,兵至河畔,遥望对岸营火点点,炊烟袅袅,并无防备,便令抢渡。令尚未发,猛听得乒乒乓乓天崩地塌价响亮,正是金兵踏着地雷。霎时沙土漫天,波涛飞溅。但见半空中肉雨纷飞,肢骸乱舞。前队三百金兵,已化飞灰。完颜聂黎惊恐万状,慌急约束兵马。四下看时,却不见一个贼兵,当时飞报中军。讹里朵闻信,亲来查看。完颜聂黎道:“贼人殊为可恶,在此埋下地雷,却不知如何炸响。”讹里朵道:“雕虫小技,不过螳臂当车。此等小河,投鞭可断,待清过地雷,大军即渡,誓要荡平逆贼!”
正说间,只见对岸火把乱举,喊声震地。阵前一人端坐马上,手执令旗,正是那能文能武的军师朱奇儿,引兵来到岸边。有首西江月,单赞那朱奇儿的好处:
面常含笑春风沐,温润君子如兰。七窍玲珑赛比干。运筹能服众,待士尽颜欢。
晓畅四夷诸番语,护擎忠义旗幡。谈笑太行敌胆寒。沂水朱奇儿,人号活甪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