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若绫很久以后都记得钟徛那天的表情。
他从语文书上抬起头的时候,已经丝毫不见平时那种吊儿郎当、玩世不恭的神情,漆黑的眸子里盛满了深深的歉意。
那一刻,展若绫心里后悔不已:她真的不应该给钟徛写那样的话。
他只是一个大男孩,一个童心未泯的大男孩。她为什么要破坏他那种游戏人间的态度呢?
钟徛看着她,动了动嘴唇,似乎想说什么。
展若绫还是第一次在他脸上看到这种神情,很认真,带着歉疚,又有点不知所措,就像一个做错事的小孩一样。
突然觉得无比泄气,她抽回语文书,没等钟徛说话就立刻走回自己的座位。
他想说什么?
对不起吗?
可是他那种性格的人,会跟人道歉吗?
不知道为什么,展若绫潜意识里不希望听到他跟自己道歉。
那天下午的自习课,言逸恺拿了地理练习册来问她一道题目。
展若绫接过他的练习册,读了一下题目,是一道计算区时的题目。
她心中蓦的冒出一丝好奇来,不由仰起头问言逸恺:“他们这么说你和我,你怎么都不生气啊?”
言逸恺无所谓地一笑:“他们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反正我们又没什么,清者自清。”
“你不怕吗?”展若绫侧着头,认真地问他。这个五官清秀的男生,脾气也太好了。
“怕什么?有什么好怕的?”言逸恺扬了扬眉梢,略微提高音量,似乎有点不明所以。
是啊。怕什么?他又没有经历过车祸。
那种惶恐的心理,应该只有自己才会有吧?
展若绫笑了笑,向他点头:“说得有道理!”低头继续帮他看题目。
言逸恺注视着她。
她低头看着练习册,卷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着,一侧的头发顺着脸颊流泻而下,在灯光的映照下如黑缎般光滑。
言逸恺只觉得心中突地一动,不由敲了敲她的桌子,待她抬起头来,问道:“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了?你介意吗?”
“无所谓了。”展若绫淡淡一笑,“清者自清,你说的。”
那是怎样淡然的笑容,仿佛看透了一切,却又带着不自觉的怡然。
“那就行。”言逸恺只能这么回答。
事实上,从那天开始,钟徛就收敛了许多,再也没有拿她和言逸恺的关系来开玩笑。倒是廖一凡,时不时还会拿这件事开玩笑。
但是她跟钟徛之前建立起来的那种浅浅的交流,也随之泯灭。从那天起,两人的对话便几乎没有说过话,形同路人。偶尔钟徛对上她的目光,略作停顿就马上移开。
就这样,展若绫落得一个学期的清净期。
钟徛仍然端着那种玩世不恭的态度。展若绫每次听到钟徛跟男生们聊天说笑,就觉得很欣慰:他依旧是那个童心未泯的大男孩,仍然维持着活泼的本色。
她终于,还是没有损害到他的洒脱与不羁。
老师们普遍都很偏爱钟徛这个学生,展若绫经常听到老师叫他回答问题。
虽然钟徛的语文成绩很一般,但是这丝毫不影响语文老师对他的喜爱之情。
有一次语文习题课,老师评讲文言文阅读,向学生简要地介绍了一下解题的规律,最后说道:“一般顺着这个思路就能把题目做出来。”
钟徛的声音几乎是立刻响起来的:“有道理!”
全班同学都笑起来,展若绫也是一笑。平时作风严厉的语文老师,脸上也舒展出一抹笑容。愉悦的气息迅速在教室里蔓延开来。
钟徛偶尔会在课堂上冒出这种利落巧妙的接话,大家都已经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