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周类与索弜的故事(四)

王都三十日 青果 2648 字 2个月前

对他而言,这样能向祖父和父亲大人当面直陈的机会并不常有,所以他鼓起勇气,在两次被打断后,坚持说出他想说的:“孩儿觉得,对抗羌人的零星骚扰,此为良策,舍此并无他法。”

这是他一直想说的,既然有了此等良策,他自然不会让周国的乡民再忍受劫掠之苦。

祖父并不说话,只是看着父亲。父亲知道是在征询他的想法,该他先说,道:“此法可行,只是其中细节,尚可商榷……”

“其中细节,大可商榷!”父亲尚未说完,祖父粗暴地半道接过父亲的话。“子永为我周国男任,却于乡间布兵,找买人心,纵此法可行,终是不妥!”祖父的话说得严厉,直视着父亲:“你好好想想其中关节,想个法子,既行此法,又不遗患。尽快想好了,报与我知。”

父亲大约也没想到居然会引来祖父的雷霆之怒,带着大哥和他恭谨告退了。出得宫来,父亲对二人说,“明日此时,你二人来我处,听我吩咐。”

周类怀着忐忑离开,想到自小遭遇,虽出于侯伯之家,却无处使力,处处受制。偏周类胸有抱负,无法浑浑噩噩度日。千缕思绪,无法理清,又无法对子永言,心中郁郁难安,只索回到窑洞中,蒙头大睡。

不多时,下人来报,索弜前来。

酒寒仍在,周类特意在里面加了件衣,整装出来,和索弜抱拳见礼了,分头坐下。

“天色尚早,公子便已谋得一醉,当真是人生乐事!”索弜闻到周类满身酒气,以为他在何处酒宴回来。

周类只有苦笑,道:“先生何事?”索弜此来,并无正授官职,因此索弜虽年岁比他小,他仍以“先生”尊称。

“来要那八匹马的。”

你居然知道我是缴获了八匹马!周类心中诧异。

周类先前和子永说了,缴获了马匹,却并未说过是八匹,不知索弜如何得知。

周类说:“你今日不来,我正准备明早给你送去。”当即便叫了人,带着索弜手下叫阿兄的一起去了。

两人并无深交,寒暄了几句,又说起乡民抗羌事,周类此时心意消沉,谈兴不浓。不多时阿兄回报,已经牵了马。

临走时,索弜压低了声音对他说:“来时看到几个周质的手下聚在一起,我路过时听到几句,不知当说不当说。”周质便是他的大哥,乃是周国的小亚。

“若又是说我的出身,还是不要说了吧。”周类皱眉。为着当面背地的“贱种”的议论,他自小便打了无数架,而每一次打架过后,都会引来“果然是贱种之后,不懂礼节,只知四处惹事”的评语,让他的这个外号传得越发为人所知。

“周质手下人说,周质夕食过后就去了宫里,说是决不能让‘那个贱种’就此参与兵事,为此说服高圉大人去了。”

“先生慎言!”周类如何会信这个,当即大声呵斥。“大哥待我情深,绝不会做出此等事来。我信先生不是妄言之人,也请先生不可妄信人言!”

索弜讨了个没趣,也不多言,抱拳告辞。

第二日,周类估着时间,邀了大哥,一同前往父亲住处。得到父亲的回复竟是,此事由大哥接手。

“你和子永说清,此事他们不能再直接出面了,免得乡民无知,错认主子。”父亲对他说。“由你出面,负责向子永要兵器,确保接济。”

周类原本想向父亲提出,安排些周人随大商的匠人铸器,正好偷师,只是好不容易得来的机会被人褫夺,满腔热忱,此时却变成透心凉。

他不知自己何曾做错什么,让祖父与父亲如此对他!

回到窑洞,周类又蒙头大睡,偏胸有块垒,郁积难消,辗转半晌睡不着,复又起身,坐卧不宁。从不沾酒的他,要下人新沽了酒来,自斟自饮,大醉了一场。

再醒时,夕阳已经西下,他叫下人来点了灯,头兀自昏昏沉沉,他痴痴地望着烛火跳跃,想哭却哭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