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画从西市的别院出来,心情颇好。
从吕会手底下救出的虬髯军士身子已经大好了,见子画来,纳头便拜。
虬髯军士来自南方丛林,与虎伯是同宗,名游。这次随军北上,原是想立一场大功,谁知一贯懒散的他遇到吕会整肃军容,不但没能参与伐邛,差点连命也丢在吕会的皮鞭之下。
虎游迷糊中知道是王子画“买”了自己,再见子画,得知竟是王子,当时便矢志效死。
虎游自述惯于在丛林中讨食,凭一柄石刀便敢于猛虎相搏。子画试了虎游身手,竟是了得,攀爬循沿,动静得宜。
子画端坐良久,缓缓对虎游道:“你说效死,可敢血誓?”
虎游没有丝毫迟疑,走到子画案前,用石刀在掌心划了一道口子,血沿着掌沿滴落,滴入子画面前的白陶酒碗之中。
“游之血未尽,王子必不见血!”
各地风俗不同,血誓之辞也略有不同,卢保想了一下才明白虎游所言,心中赞叹,这一套血誓说辞刚硬无比:
我的血没有流尽最后一滴,绝不会让王子流一滴血!
“请王子尽饮此酒!”虎游举碗过头,跪地俯首,将血酒敬献给子画。
子画并不接,站起身走到虎游面前:“我是大商的王子,有你无你,都不能让我更进一步,你能为我做什么?”
“我能替王子挡住刀剑,还能替王子杀人。”
“你很能打?”
“我能杀人!”虎游不说能不能打,直说能杀。
子画又近前一步,俯首注视着跪地的虎游,良久,子画端起酒碗一口喝干,又斟满,递给虎游。
虎游收了石刀,接过酒碗一饮而尽,借着口中余酒,将掌心的血舔干,从衣摆裳撕下一条布,将手包扎。
子画才注意虎游竟是左手持刀,划的右手掌心,淡笑道:“不意你竟是左势。”
虎游抱拳:“自幼如此,改不过来了。”
“无须多礼。我自有用你的时候,若得不死,可保你富贵!”子画沉吟片刻后说,“这几日你便在我这别院,用你时会有人来告诉你要做些什么。”
从别院出门,子画入王宫,先去拜见妇息。
路寝冷清,只妇息一个人就着油灯,在绢布上绣着什么。油灯昏暗,一个宫人在身后另执着一盏灯照着。子画进屋时,妇息正低头纳针。
“母后!”子画上前拜倒,见礼后,便上前要看。
妇息收了骨针,笑看着儿子,打心底觉得欢喜。
“油灯昏黄,这时候还绣,当心害眼疾。”子画略带嗔怪地对妇息说。
“正要收针呢。”妇息抚摸着子画的头,“今日办事都顺利?”
子画点点头,四下张望,不见寒嬉,问道:“嬉呢?”
因父亲和哥哥都不在王都,妇息便将寒嬉接到宫中和自己一起住。谁知这时节却不在。
“寒子府上大清早来人,寒嬉说有事回府中一趟。”妇息仍是抚摸着子画的头发,眼神慈爱,说:“才前不久,又托人来报,说今晚不回宫来了。”
“寝玄今日传大王的话,说寒燎已在泞地身亡,其子寒布先于寒燎死,大王已派人去泞邑确认,若消息属实,寒子再无男丁继位。”妇息叹息一声,表情却无悲戚之色,“大王已着人追回寒氏立国的诏书,寝玄又说,若寒燎果已身死,大王的意思,便由寒嬉领寒地。”
在妇息看来,若是寒嬉领有寒氏及四族附庸,嫁给子画时,可算是一笔丰厚的嫁妆。
只是寒燎新故,她不好就说出这一层意思。
子画一惊:“寒子走时好好的,怎么就身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