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下就是索氏邑,计五却不愿下山,他们在村子后面的山上坐了整整半天,什么事也没有做,看山看林看风。
隗烟忽然问:“这样和我呆一整天,又没什么事干,你会不会烦啊。”
“会啊!”计五笑看着噘起嘴的隗烟,又捏了一下他的鼻子。
计五发现,隗烟噘嘴时鼻子会皱,那正是他喜欢看的样子。
“我可以一个人在山里待一整天,匍匐着不动,只为守一只可能会重新经过这里的鹿,能不能猎到那只鹿,关系到我过冬会不会有充足的食物。和那时候比起来,当然会烦啊,和你这么呆着可没鹿给我打。”
隗烟楞了一下才听出他的调侃意味,假装生气,起身说:“那我们走!打鹿去!”
计五站起,从后面突然一把抱住隗烟,紧紧箍住,大笑道:“哈哈!抓到一只大野鹿!”
然后他们踩着枯草落叶,来到村落外,在水井旁的大树下,大石板下面,翻出以前藏在那儿的包袱:一大堆货贝,而且是最大的那种;一张精美的镶满绿松石和黄金的面具;一个已经被锈蚀得不成样子的供盘;还有一些叫不上名的小物件……
“原来你有这么多钱啊!”隗烟夸张地看着计五。
计五看着摊开的包裹,脑子里正想着究竟寒子要的东西是这里面的哪件,听隗烟这么说,笑,故意装出个富家翁的样子,腆着肚子说:“那是!”
计五随即想,自己在考虑一个无果的问题,除非寒子告诉自己,不然他如何猜得到?他只知道,这个包裹中,有一样寒子非常在意,在意到可以为此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拿到手的东西。
他把包裹包好,背在身后,又挪动了一下位置,小心地不蹭到箭箙。
这东西绝无可能通过他的手交给寒子,他杀了寒布,还是计氏的逃奴,杀了不少自己的族人,落到他们手里,只有死路一条。
在背上包裹的那一刻,计五便想清楚了,他要把这东西交给甘盘大哥,由甘盘去处置,只有这样,他才能清净,才能和他的女人一起安心过日子。
山间林地都铺满落叶,薄薄的一层,盖在枯草上,只余寥寥几片挂在树枝上。而落在湿地和水面上的,却存不住,随水飘零,不知去向何方。
计五在野外惯了,对此毫无感受,而隗烟很少身处大自然中,此刻更感到秋的肃杀。
天转得有些阴冷,天上的云厚厚地聚成一团,计五皱眉看天,咕哝着:“这天怕是要下雨吧。”
他们已经走得很远,虽说离索氏邑不远,但穿过这片薄薄的林子,山那边有另一个村邑,更近,计五看天色不对,决定先去那里留宿。
二人进屋的时候,天上的雨刚好开始落下来。
穿过林子时,林深地滑,隗烟狠狠地摔了一跤,走路一瘸一跛的,马又留在索氏邑中,路上走得慢,下山的路又陡,好几处是计五背着隗烟才下来,到村邑中,天已蒙蒙黑,今日再回索氏邑住是不可能了。
族尹家的儿子矮矮瘦瘦的,手护着油灯,给他们找了一间屋子歇下。到了屋里,计五讨了些热水,两人抹了一把脸后,给隗烟烫脚。
计五把隗烟的脚按在水里,找着痛处,轻轻重重地揉按。
脚痛稍好些,计五轻轻的揉搓,让隗烟开始觉得痒,便和计五嬉闹起来。
这是一个属于姚氏的小村邑,住着几十个人,因为下了雨,天气转凉,屋内的火塘生了火,隗烟与姚氏的婆姨们围在火塘边,不知聊着些什么,不时传出一片嬉笑。
族尹家正好是个猎户,壁上挂满了过冬的野物。
“这只怕是有一人重吧?”计五指着一只熏干了的狍子后腿,问。
“可不!”族尹才喝了酒,微醺着。“七个人围猎都差点让它跑了,若不是我家狗子机灵,怕是拿它不住。”
计五不说自己是计地人,只说自己是姒姓,有名无氏,便叫“小五”。
这番话原也不假,若他一直在计地,没有后来这一番际遇,以他的身份,原也不配有“氏”。
大邑商登藉时,他给自己加的“计氏”,放在计地,便是妄为。
族尹如何知道这些,听说是姒姓,便说:“原来是大禹后人!可敬,可敬!”
族尹口中这般说,心中却颇不以为然,心想着他姚氏一族世居此地,乃舜帝后人,说了“可敬”二字,是要对面坐着的这位“敬”回来。
只是计五哪里知道这些,连自己的姒姓出处也是茫然无知,只对族尹说些山上打野物的经历,族尹不比隗烟听着新鲜有趣,一辈子在山中打猎,听着不新鲜,话不投机,装模作样,不住点头赞许,趁隗烟追问,打了个呵欠,借着酒意倒在火塘边呼呼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