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青问不出什么,交待顾涉:“你再仔细清点一下,看府库是否还少了什么,事毕立即报与我知。”
“是是是。”顾涉心情平复却快,不过片刻又回复先前的模样,对易青赔笑着点头不已。
易青总觉得顾涉的笑中有他不喜欢的圆滑,先前想到的都问了,不知再问些什么,遂对顾涉点点头,掉头离开。
走在路上,易青想着,那个阿广与戴镰亲近,不能留在右相身边,得想法子调走了才好。
走了几步,易青更觉得自己的想法有道理,对自己说:“今天,今天就把他调开。”
右相身边的亲卫进出都要禀报给右相本人,他心中再念了几次阿广的名字,免得稍后见到右相时又忘记。
易青去回复右相,亚进大人还在与右相说话,易青不敢唐突,便在正堂外候着。
不多时亚进出门,右相送到门口,见易青在,道:“易青,替我送送亚进大人。”
弼人府内,郑达处于少见的凝思之中。卢治对子见进行了严密的监控,郑达却觉得在他不知道的某处可能有遗漏,但他实在想不出哪里会出纰漏。
戴镰已经成擒,能问的都问了。
那个干瘦汉子除了干瘦之外,戴镰说不出别的特征,暂时没有必要、也没法花费人力去寻。
相府府库失盗的事右相交给了易青,暂时他只能等易青的结果。
关于右相的安危,他已再三交待易青,右相的身边,只能用老人,不能用新人,家人在王都的不能用,不是出身贵氏、家中不富有的亲卫也不能用,郑达信得过易青,易青一定会按他的交待一一照办的。
只有子见是他所不了解的。
前晚,郑达跟着那个瑟瑟发抖流着鼻涕的女孩儿找到子见的府邸,郑达在心中已隐隐觉得,这个巨大阴谋背后的主使就是子见。
但他没有任何确切的证据,任何!
郑达告诉自己,不要有成见,不要先入为主,在没有完整而确定的证据之前,不能妄下定论——之前戴镰的事就是一个教训。
贵氏大人对庶民和奴隶操有生杀大权,但作为当了七年弼人,任主事四年的郑达,最看重的便是证据。毕竟郑达日常交道的,无不是贵氏大人,无实证何以服人,更无法摆平王室宗亲和长老会身后的子姓十族。
现在更是这样。
刺杀右相,已不是寻常的贵氏相争,涉及大王、右相、妇息、子见,甚至还有子画,这些人无一不是王室最核心的人物,因此郑达更得小心谨慎,不能有半步行差踏错,不能有丝毫疏忽,也正是这样,郑达心里才总觉不安。
与其坐在弼人府高阔明堂内坐立不安,不如出去走走,看看卢治那边进行得怎样。
郑达起身,从墙角的水缸里舀了一勺水喝了,走出门去。
正如他之前对卢治所言,如果事情凝滞不前,那他就去推。
就如刚才那一缸水,静置时,水中残渣慢慢沉落,从水面往下看,如何看得到。想要看到沉渣,只有把手伸入水中搅动。
他决定去子见府邸,与子见见上一面,适当的敲打,看子见会如何动作,好从中找出破绽。
郑达在子见府对面支起的一个小摊前停下,从摊上拿起一支骨笄:“这样的货色也好拿到这里来卖?”
摊主笑道:“大人,小的只有这样的手艺,原本就是卖给乡鄙之人,怎么入得大人的眼。”
郑达将骨笄拿到眼前,对着光看了看,耳听得摊主轻声道:“王子适才出门,已有兄弟跟着。”
郑达似是端详骨笄,嘴唇微动:“和谁?”
“三名亲卫。”
“去哪儿了?”
“南边。”
郑达将骨笄扔回摊面,漫不经心道:“磨得倒光,可惜式样老旧。”转身往南走了。
郑达最后在城南的女乐坊前停了下来,看着牌坊横额上用松墨写的女乐坊三个大字,犹豫了一下,走了进去。
走进去是一条东西向的路,和通向百工营十步阔的大道不同,这里不能停车马,逼仄巷道只能供二人并肩而行。
一个圆形的土屋的门忽然打开,一盆水哗的倒在路上,夯得紧实的地面由此变得湿滑。郑达抬眼望,前面的路都这样,湿滑得很。再往前行,路边的一扇门没有关紧,虚掩的门内传出女子时而高声、时而低吟的轻笑,笑中带着浪意。
一路都是这般。
郑达不是这里的常客,但他没有娶妻,一个月中,总会来这里花销一两次,靠效忠王室而支领到的米粮钱贝,有一半却是花销在女乐坊了。不过郑达从没走过这条路,他一般从西头进,在女乐坊正中的那间大屋里,将货贝或是碎铜交给“大姐”。
那边道路更宽,也更整洁。
郑达想不到子见身为王子,居然会来走这样晦暗污浊的路。
他是躲着什么人,还是要见什么人?
若子见来此是为见何人,也许是一条重要的线索,但愿他手下的兄弟不会跟丢了。
再往前,一个巨大的白色圆筒出现在郑达的眼前,屋顶很矮,是半地下半地上的土屋,与周边房屋的不同,除了体量更大之外,便是这栋房子的墙上涂了白垩,彰示着这是属于王室成员的资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