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嬿嘶地倒吸了口冷气。
“怎么了?”
赵宗旻翻了一页书,轻声问。
“没事。”良嬿忙回话,她掬起捧水洗自己的脸,污浊的水珠沿着侧脸,滴滴掉落,她用大拇指,使劲儿搓洗脖子、胳膊、膝盖这些地方,头发好久没洗了,都黏连在一块,很难拆开。
“对了丫头。”赵宗旻打了个哈切,揉了下发酸的双眼,漫不经心地明知故问:“孤还没问你叫什么?”
良嬿望向门口那抹宽厚背影:“小女姓良,单名一个嬿。”
“哦。”赵宗旻喜吃甜食,随手拈了枚栗子糕吃,又问:“你父亲叫什么?你还有没有其他家人?”
良嬿低头哑然,她在水中紧紧地环抱住自己,没了,全都死光了,这世上就剩她孤零零一个人了。
女孩在澡盆泪眼婆娑地看向男人,双手合十,哭道:“叔叔,多谢您救小女一条贱命,多谢您还我娘一个公道。”她不会说奉承话,想了老半天,才说:“您、您是个大好人!”
赵宗旻被这天真的话逗笑了:“丫头,叔叔不能乱认,还有,孤可真不是什么好人。”
言及此,赵宗旻小指挠了挠下巴,头微侧,眼中含着抹玩味:“良姑娘,王府那腌臜货这般辱你,孤心里总过意不去,你养病的时候仔细盘算一下想要什么,孤定会满足你。”
良嬿立马反应过来,王爷是让她提要求。
她想了片刻,身子微前倾,虚弱道:“方、方才那两个侍卫小哥也没什么大过错,您打几板子小惩大诫就算了,可不可以别打死打残他们?”
赵宗旻一怔,他原以为这丫头会提出求他庇佑、或者请他帮忙找那个失散多年的弟弟,没想到竟是这。
“不行。”
赵宗旻一口回绝,男人俊脸阴沉:
“上令下达,孤既说过不许欺辱抢劫灾民,那么就算灾民朝他脸上吐唾沫,他都不许还手,更遑论挟私报复,狗不听主人的话,合该打死。”
说到这儿,赵宗旻扭头看向身侧侍立的花平,剑眉微蹙:“你记一下,过后将孤的意思传达给地方官。其一,南北百姓不分国籍,皆为一家,诸官须公平对待,不许歧视;其二,孤早都知道西平县县丞许存义乃仔细稳妥之人,因灾情严重,孤暂设安抚使一职,命许存义任之,权比豫州从三品布政使,让他好好办安抚灾民的差事,切记,要将所有收容的灾民底细登记在册,不能混入北魏奸细,再则细查灾民中有无贤良之才,若有,报给孤,孤必以上宾待之。”
花平掏出随身携带的纸笔,手不停地记。
赵宗旻顿了顿,手指点着腿面,皱眉接着道:“孤赏罚分明,张贴告示,王府侍卫朱大骏打劫灾民,凌迟,侍卫张冲无视孤之令,欺辱灾民,杖责五十军棍;侍卫李煨在旁不能及时劝阻,罪加一等,杖责一百军棍。侍卫孙玉宾能及时揭发罪人,有功,赏银百两。”
赵宗旻品咂了片刻,补充道:“如今旱灾蝗灾严重,乃特殊时日,暂在西平县设告密箱,不论官员百姓,皆可检举贪污、残暴之人和事,若属实,赏金加官;若诬告,轻则杖责、重则斩首,先就这样吧。”
花平写的手发酸,他上下核对了遍,忙躬身说老奴这就去办。
吩咐罢政事,赵宗旻喝了口茶,用余光看屋里,笑着问:“良姑娘,你重说个要求,记住,只能提一个。”
良嬿双手捂住滚热的脸,头越来越晕,她丝毫不懂政事,但却能看得出来,王爷是个说一不二、手段厉害的狠人,她细思了片刻,拳头攥紧,恨道:“山神庙那三个流民活活吃死了我二娘,我、我能不能亲眼去看砍他们的头?”
“可以。”
赵宗旻一笑,他抿了口茶,循循善诱:“良姑娘,孤不喜欢亏欠别人,让你提要求,你最好提些与你前途命运息息相关的,譬如要银子、宅院、寻亲、报仇,孤手握重权,什么都能给你办到,再给你一次机会,你仔细想好了再提。”
良嬿怔住了,掌权真好啊,呼风唤雨,无所不能,可她现在真不知道提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