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章番外十一(平安篇)

看来是有必要去会一会这位丞相大人了,但要等她解决完眼下的一桩事,抽身离开王宫后。

这日晚上,天气骤变,夏日暴雨倾盆,烽都郊外的一座老宅,年久欠修,外头下大雨,里头偶有地方漏水,主屋宽阔,光是院子就比得上寻常客栈的大小,绕来绕去的回廊,到底了是座废置很久的小筑,草木枯长,倒是有股萧索清净的美。

透过半开的窗,看着风狂雨骤,沈余沏了一盏茶,推到冯友面前,道:“试试看,西戎这小地方虽然没有什么好东西,这茶叶可是我在后山种出来的,独一无二。”

那茶叶也不知怎么炒的,碧绿碧绿,被热水一冲,在水中舒展开,散发着好闻的清香。

“好茶。”冯友嗅着便赞了一声,他捧着一盏茶,常年一副阴郁的样子,热气氤氲了他的眉眼,倒是柔和不少。

过了一阵,沈余还是先开口问,“你怎么脱身的?”

“没脱身,他们在我身上下了东西……到了时辰不服药,会生不如死。”冯友惨淡的笑了,常年木然雕刻一样的五官衬的那笑变了样,扭曲的很。

沈余似乎也不意外,有时候活人比死人更有价值,他饮了一口茶,又问:“怎么会想来找我?”

冯友从茶水烟气里抬头,看了他一眼,这一眼很长,半响他才道:“想请你帮个忙。”

“你如何肯定我会答应你?”沈余问。

毕竟,冯友是朝廷的人,是烽都里直接受命于燕王的人,而他,是大周的叛国贼,当初他插手过大周和西戎和谈的事情,也从中斡旋,帮着放走了燕王,可那不过是一点私心罢了。

如今形势大不同,他若再做一些不合宜的事情,被西戎王知道,结局不会乐观。

“凭你认出我是谁。”冯友答的很迅速,他捏着茶杯的手根根如皮包骨,吓人的瘦,“没人认得我,你却认得……”

“那是因为我见过你的画像,”沈余淡淡的截话,眸子似是而非的光亮,有什么潜藏的不为人知的记忆在复苏,却又很快速被其他东西强制淹没,“确切说是你年少时的画像。”

“西戎人不知安家儿郎,是因为他从小就被家人送去京都,养在国子监,学成之后化名冯友入了京都监司……直到莲山城被西戎人侵占,莲山城的守将安护大将军死于非命,一家老小尽数被屠戮……你向元禧帝请命回了莲山城。”沈余说到最后声音已含惋惜,他的目光也柔和下来,染上伤感,“到底是苍天残忍,造化弄人,你今日已成这幅样子。”

杯中茶水狠狠的晃动起来,冯友,本名安明那僵如硬石的心开始密密麻麻的疼痛,这数年日日夜夜不曾如今日这般——苍天残忍,造化弄人,你今日已成这幅样子,再没有比这句话更让他震动的话了。

不是嘲讽,也不是同情,而是诘责上天,诸多苦难折磨怎忍心落在他头上呢。

“我就知道是你……”安明被乍然恢复的痛感刺激的冷汗直冒,双眼却已经湿润,“只不过,苍天待你也不温柔,今时今日,你也不过如此,爱而不得,孤寡一生。”

沈余平静的眸光到底破裂,捧着茶杯的指节苍白突兀,他紧皱眉头,“你认识我。”

“不,只是耳闻,未曾谋面。”安明用力克制波动的情绪,声音掺进了细微的颤抖,“你放心我是将死之人,不会威胁到你的。今日能与你一道饮茶已是荣幸,若你能答应替我了了一桩心事,来世定当衔草结环……”

最后已是哽咽难言。

沈余缓慢的喝干了茶杯里最后一点水,抿了抿唇,声音带着倦意和沉沉的叹息,道:“你说吧,我应了就是。”

“我终于,找到了我妹妹。”安明闷闷的咳了一声,他想笑,眼里流出的泪,却掺了红,“她真的还活着。”

沈余心中却生起一股淡淡的凉意,混杂着悲悯同情,他隐约猜到对方所托何事了。

再度感叹苍天残忍,造化弄人,见多了不平事,他反而阔达了许多,你看世上多得是命运多舛的苦命人,自己也不算多苦。

第二日,濮阳予安收到监司暗部传来的消息,只有短短三个字,冯,身殁。

许是进入了最热的一段日子,濮阳予安越发没了精神,无论底下人怎么进进出出的折腾,他提不起来劲,连饭都不愿多用。

阿纳跟着都瘦了许多,一面又是繁琐的国事,一面又是久克不下的日渐消瘦的心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