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绝代剑痴

无双剑法 郭兴聘 12602 字 2个月前

“我不管说什么,你都听我的?”

陶纯纯缓缓垂下头,夜色朦胧中,似有两朵红云,自腮边升起。远处传来两声马嘶,她叹一声道:

“那两匹马,可是留给你们的?”

叶儿、枫儿一齐破涕为笑,拧腰立身,齐声应是。

柳鹤亭心中却还在反复咀嚼着那句温柔的言语:“你不管说什么,我都听你的。”

星光之下,两匹健马,驮着四条人影,向沂水绝尖飞去。

沂水城中,万籁俱寂。

向阳一间客栈中,西面的一座跨院里,仍有一灯荧燃。

深夜,经过长途奔波,面对孤灯独坐的柳鹤亭,却仍半分睡意,秋风吹动窗纸,簌簌作响,他心中的情潮,亦在反复不已。

这两夜一日的种种遭遇,此刻想来,俱似已离他极远。

但在眼前最令他心中难受的,便是谷中的数十个黄巾大汉的惨死。突地,又想到:“若是戚氏兄弟仍困于洞中,未曾逃出,岂非亦遭此祸!”

一念至此,他心中更是悲愤难过,出神地望着灯花闪动,灯花中似乎又现出戚氏兄弟们喜笑颜开的面容。

他想到那夜深山之中,被他们捉弄的种种事情,心中却是毫不觉可怒可笑,只觉可伤可痛,他生具至性,凡事以真诚对他之人,他都永铭心中,难以忘怀,长叹一声,自怀中取出那本得自戚大器靴中的秘笈,望着这本微微起皱的封皮,想到当时的情景,他不觉又落人沉思中。

良久良久,他翻开第一面,只见上面写着八个歪歪斜斜的字迹“天地奥秘,俱在其中!”

他嘴角不禁泛起一点笑容——凄惨的笑窝,再思及戚氏兄弟的一生行事,不知这本秘笈之中,究竟写的是什么。

忍不住又翻了第二页,却见上面写着的竟是一行行蝇头小字,字迹虽不整齐,却不知这四个无臂无手的老人,是如何写出来的。

只见上面写道:

“语不惊人,不如不说,鸡不香嫩,不如不吃,人不快活,死了算了。”

“香嫩鸡的做法,依法做来,香味无穷。”

“肥嫩的小母鸡一支,葱一把,姜一块,麻油二汤匙,酱油半碗盐巴一大匙……”

后面洋洋数百言,竟都是“香嫩鸡”的做法。

柳鹤亭秉烛而观,心中实不知是悲痛,抑或好笑,暗中叹息一声,再翻一页上写:

“甲乙两人,各有一马,苦于无法分别,极尽心智,苦思多日,得一良策,寻一皮尺,度其长短,才知白马较黑马七寸。”

柳鹤亭忍不住失声一笑,但笑声之后,却又不禁为之叹息,这兄弟四人,不求名利,与世无争,若然就是惨死,天道岂非大是不公。

又翻了数面,只见上面写的不是食经,便是笑话,只令柳鹤亭有时失笑,有时叹息,忽地翻开一页,上面写道:

“快活八式,功参造化,见者披靡,神鬼难当。”柳鹤亭心中一动:“难道这快活八式,竟是他们兄弟制敌伤的武功?”不禁连忙翻过一页,只见上面写着:

快活八式。

“第一式眉飞色舞,第二式眦牙裂嘴,第三式乐不可交,第四式花枝乱颤,第五式头舞足蹈,第六式,前仰后合,第七式雀跃三丈,第八式喜极而涕。”

柳鹤亭见了快活八式的招名,心中当真是又奇又怪,又乐,又叹。

奇怪地是他再也想不透这些招式,如何能够伤人,乐的是,这兄弟四人,一生玩世,就连自创的武功,也用上这等奇怪的名目。

叹的都是如此乐天之人,如今生死不知,凶吉难料。

他默然思忖半晌,便再翻阅看去,却见这快活八式,名目虽可笑,妙用却无方,越看越觉惊人,越看越觉可笑。

这八式之中,全然不用手掌,却无一式不是伤人制敌,,若非一代奇才,纵然苦思一生,也无法创出这八式中的任何一式来。

看到一半,柳鹤亭不禁拍案惊奇,暗中恍然忖道:

“那时我伸手捉他肩头,他身形一颤,便自躲开,用的竟是这第四式‘花枝乱颤’。

而他与灵尸谷鬼动手时所用的招式,看来定必是第六式‘前仰后合’,原来他兄弟一笑一动,俱都暗含武功上乘心法,我先前却连做梦也未曾想到。”

东方微现曙光,柳鹤亭仍在伏案静读,忽而喜笑颜开地放声大笑,忽地剑眉微皱地掩卷长叹,此刻秘笈之上,开头几页,写的是一些滑稽之事,但越看到了后来,却都是些令人不禁拍案惊奇武学奥秘,尤其怪的是这些武功秘技,俱都全不用手掌,件件皆是柳鹤亭前所未闻未见。

最后数页写的是气功之秘,其运气之妙,是与天下武林各门各派的武功全然不相相同。

柳鹤亭天姿绝顶,虽只看了一遍,都已将其中的精奥俱都了然于胸。

鸡蹄声响,此起彼落,柳鹤亭手掌微挥,煽灭烛火,将这本“秘笈”放入怀中,触手之处,突觉一片冰冷,他心念一动,才想起那翠衫少女交给他的黑色玉瓶,此刻仍在怀中。

刹那之间,翠衫少女的婀娜身影,便又自他心底泛起。

随着这身影的泛起,还有许多个他不能解释的疑问,而这些疑问中,最令他每一思及,便觉迷惘的就是“那翠衫少女”是否真的就是那冷酷忍的‘石观音’石琪?

因为这问题的答案,牵着陶纯纯的诚,他缓缓取出这黑色玉瓶,曙色迷惘中,玉瓶微发乌光,他暗叹一声自语:“江苏,虎邪,西门笑鸥?他是谁?是谁……”

浓林密房中的种种秘密,在他心中,仍是一个无法解开的死结。

他缓缓长身而起,推开向阳的门窗,一阵晓风,扑面而来,他深深吸进一口清新冷面潮湿的空气,但心中思潮,却仍如夜色的黝黯。

突地,门外一阵叩门声响,陶纯纯闪身而人,嫣然一笑,道:

“早!”眼波转处,瞥见床褥整齐的床铺,柳眉轻颦,又道:

“难道你一夜都没有睡?”

柳鹤亭叹息一声,点了点首。

陶纯纯转眼瞥了他手中玉瓶一眼,轻叹道:

“你在想些什么?”

她婀娜的走到他身畔,伸出玉手,按住他肩头,道:

“快去休息一会儿,唉——你难道不知道爱惜自己的身子么?”

朝阳之下,只见她云髻未整,星眸微晕,面目越发娇艳如花,柳鹤亭但觉一阵震撼心怀的情潮,自心底深处升起,不能自禁,反手捉住她的一双皓腕,垂下头,又见眼波荡漾,情意如海。

两人目光相对,彼此相望,柳鹤亭头垂得更低,更低。

突地,门外响起一阵咯咯的笑声,房门砰地一声,撞了开来。

柳鹤亭心头一惊,轩眉叱道:

“是谁?”

笑声之中,只见门外跌跌撞撞,拉拉扯扯地撞入两人来,竟是那“南荒太君”门下的一双银衫少女!

柳鹤亭不禁惊喜交集,只见她两人又笑又闹,你扯住我头发,我拉着你衣襟,你打我一掌,我敲你一拳……

发丝紊乱,衣襟零落,且门外一直打入门内,竟连看也不看柳鹤亭与陶纯纯一眼。

柳鹤亭连声叱止,她两人也似没有听见。

两人越闹越凶,闹到桌旁,叶儿一把抓起桌上的油灯,劈面向枫儿掷来,枫儿一让,油灯地笔直地击向柳鹤亭面门。

柳鹤亭长袖一拂,油灯砰时一声,跌出窗外,灯油却点点滴滴,溅满了窗纸。

枫儿一把抓起茶壶,却掷到了墙上,残茶四溅,碎片飞激,两人打得不够,一来一往地掷起东西来了。

柳鹤亭既惊且怒,却又不便抻手阻拦两个正值茹蔻年华的少女,连喝数声,顿足道:

“这算什么?”

她两人莫非是疯了。转向陶纯纯,又道:

“纯纯,你且伸手将他两人制住,问个清楚,究竟——”

语声未了,突见两人一齐穿窗而出,一个肩上披着毛巾的店伙,手里提着一壶滚茶,方从门外走向房中。

突见两个银衫少女从窗中飞了出来,又笑又嚷,又打又闹,不禁惊得呆了,砰地一声,手中茶壶,跌到地上,壶中滚茶,溅是他一身一腿。

柳鹤亭剑眉一轩,忍不住轻喝一声,闪电般掠出窗外,轻伸铁掌,把拉着叶儿的肩头一沉,大声喝道:

“你疯了么,还不快些停下……”

叶儿口中不住咯咯痴笑,肩头挣来挣去,枫儿突地扬掌一拳,劈面向柳鹤亭打来,柳鹤亭手腕一翻,闪电般扣住她的脉门。

枫儿用力甩了两甩,却怎会甩得开,笑声一顿,突地坐到地上,大嚷道:

“救命,救命,强盗来了,打强盗!”

柳鹤亭心中当真是又惊、又奇、又怒,那店伙儿那会见过这般此事,不禁忘了腿上疼痛,呆立而看,柳鹤亭孤掌难鸣,虽已将这两个形如疯狂的少女一手一个捉在手中,却不知该如何是好!

突然又有一声苍老沉重的叱声,响自房外,沉声叱道:

“光天化日之下,欺凌弱女,朋友你这等行径,还算得上大丈夫么?……”

柳鹤亭愕一愕,只见一个皓首长髯,高冠锦袍的高大老人,自房外一掠而人,柳鹤亭力待解释,那知这老人不由分说,呼地一拳,当胸打来,拳风虎虎,显见内力颇为深厚。

柳鹤亭无法闪避,只得放开两人,错步拧身,让开这一拳,方待解脱,那知叶儿、枫儿揉了揉肩头,腕际,突又大嚷着向门外奔去,柳鹤亭知道似此情况,她两人万无不出事情之理,方待跟踪追去,那知这老人又自大怒叱道:

“朋友你难道还不放过她俩人么?”呼呼两拳,贯耳击来,柳鹤亭只能闪避,无法还手,这老人拳法不弱,一时之间,他竟脱身不开。

陶纯纯手扶窗门,秋波转动,方自掠出窗外娇喝道:

“我到外面去追她们。”

柳鹤亭心神一定,身躯闪动,避开这老人急攻的数拳,口中说道:

“前辈已有误会,可否停手听在下解释。”那知这老人全不理会,反而怒叱道:

“似你这等轻薄子弟,武功愈高愈易贻害江湖,老夫今日非要好好教训你一番不可。”长髯拂动时,又是数拳。

柳鹤亭心中不禁也微微有气,心想这老人若大年纪脾气怎地还是这等莽撞,但又知道此人此举全属正义,自己定然不能还手,轻轻闪过数拳。只见这老人拳风虽颇沉厚,但拳法却不甚高明招式中尤其破绽其多,在江湖中虽可称高手,但与己对敌中却还相差颇远。

又打了数招,老人似乎越发激怒,须发皆张,暴跳如雷,口自连番怒骂,直将柳鹤亭骂成了一个世界最轻薄无耻的登徒子弟,拳势亦更激烈生像是恨不得一拳就将柳鹤亭伤在手下。

柳鹤亭心中又气又笑这老人如此容易被人激怒,岂是与人交手之道。他年轻轻但却空得武家对敌的个中三味,知道心浮气躁,最是犯了此中大忌,又过数招,他身形轻轻一闪,掠后一丈,便已脱开老人拳风之外,方待好言解说,那知身后突地一缕尖风刺来!

一个娇甜轻脆的口吻说道:

“爹爹,将这无耻狂徒交给燕儿好了。”

柳鹤亭脚下微一滑步,徒然翻身让开一剑,只见一个青巾包头,青衣窄袖的绝色少女,掌中青锋闪,再自攻来三剑,剑式锋利,剑式狠辣,招招俱刺向自己要害,竟似与自己有着深仇大恨一般。

那老人呼呼喘了两口气双手叉腰站到一旁,尤在怒喝:“燕儿,这斯身法甚是滑溜,你只管放开身手,招呼他便是。”

青衣少女娇应一声,玉腕一番,剑锋飞抹,剑招倏然一变,霎眼之间,但见青光漫天,剑气千幻,柳鹤亭心头不禁为之一愣,他见到那老人武功不高,只当他女儿剑术亦是泛泛,知他此刻展开身形,剑式之轻灵幻变,竟是江湖少见。

这念头在他心中一闪而过,而就在他心念转动,青衣少女剑光霍霍竟已向他攻来七剑!这七剑剑式连绵招中套招,一剑接着一剑矢如龙翔矫如风舞连刺柳鹤亭双肩前腕、双肘七处大穴,柳鹤亭衣袂飘飘,长袖飞舞,虽将这七剑一一躲过,但已不是方才那从容身躯,数招后只听一阵痴笑由远而近,似乎在打着圈子。柳鹤亭暗中焦急,知道今日若不还手,当真不知何时该最了局。陶纯纯一去不返,又不知那两个少女是否已闯出祸来。

高冠老人怒目旁观看了半晌,只见这“登徒子弟”虽然迄今尚未还手。但身法之轻灵曼妙无与伦比,心中不觉又气。表面上也不觉现出惊异之色。目光一转突地一声大喊:“你们看些什么!”原来窗门外已聚集了数个起的客旅,闻见声响,跑来旁观。听到这一声大喝,出门人不愿多惹是非,耸了耸肩都走了。青衣少女刹那间一连刺出数十剑,连对方的衣也没有碰到一点,柳鹤亭只当她也将沉不住气了,那时自己便要出手将之掠走。

那知少女竟于他爹爹大不相同,数十招后剑势突又一变由轻灵巧快,变为沉厚雄浑,秋波凝睇,正心静气,目注剑尖左掌掘指,无名指小指,连环相叠而成剑诀,等剑法相辅相生,竟象是一个有着数十年功力的内家剑手,那里还象是一个年方二十的窈窕少女。

剑招一变,情势亦为之一变,柳鹤亭身形步法间,似已微有犹豫,青衣少女秋波一转,知道对方若再不还手不出十招,便得败在自己剑下,嘴角不禁升出一丝笑意,那知就在她心神微一旁掠的刹那之间,突见对方长袖一拂宛如一位云端般向自己剑尖拂来的,脚下一错步,玉掌疾伸,唰唰两剑左右刺向柳鹤亭,剑招方突觉手腕一麻,掌中长剑“呛”地一声清吟!

她大惊之下拧腕后掠,秋波转处自己掌中长剑,竟已齐腰折断!老人本见他爱女已将得胜,突见这轻薄少年,长袖之中弹出一弹,爱女手中长剑竟自应指一折两断,心念转处大喝道:

“盘古斧!”

柳鹤亭本自不愿与他父女两人交手,更不愿露出自己身份来历,是以长袖先拂手指后弹,竟在掩饰,那知这老人一语便已喝破自己这一招的来历,心中亦为之一怔。只见老人大步掠至身前沉声道:

“半柳先生是你何人?”柳鹤亭微一沉吟,终于答道:“是在下家师。”锦袍老人浓眉一扬神情微突变,连退三步,仰天长叹。

柳鹳亭心中大奇,不知这老人叹的什么,不由听他叹道:

“苍天啊苍天!难道当真无眼?半柳先生一生行事正大光明,是何等胸怀,坦荡的磊落君子,你为何要教他收下这等不肖子弟?”’

柳鹤亭暗叹知道这老人对自己误会已深,约有非三言两语可以解释得清,长袖垂处躬身一揖朗声说道:

“小可自知愚鲁,无材,但亦绝非老前辈想象中之登徒子弟,方才之事全出误会——”

锦袍老人浓眉一扬大喝道:

“光天化日之下,欺凌弱女,老夫亲眼目睹你岂敢狡辨!”语声方了,突地一声娇笑,飘然落下,缓缓道:

“亲眼目睹的事有时也未必正确!”

锦袍老人突地仰天狂笑起来:“亲眼目睹之事还不正确,哈哈,老夫闯荡江湖数十年,至今还没有听过如此言语。”

陶纯纯缓缓接道:

“三国开国公还金赠袍,过五关,斩六将,老前辈当时若也在旁眼见,岂非要说他对曹操不义?吴越西施为国家施媚术,老前辈若也在旁眼见,岂非也要说他不忠?昔年滇中大侠嫉恶如仇,遍杀江湖匪寇,鄱阳一役单剑纵横,诛尽两湖淫贼,据闻湖水变赤,老前辈若也亲见,难道要说他不仁,还有——还有的事太多了,我说也说不尽,一时眼见,未必属真,老前辈你说是么?”锦袍老人瞠目结舌,木然而立,只觉她这番言语,说的虽非诡辨,但却教人无言可对,被她说地愣了半晌,大喝道:

“这事情,那能于方才之事相,纵然你舌烂莲花,也难使……”陶纯纯轻轻一点,双掌一击,院门外走出四个店伙,将那两上银衫少女抬了起来,陶纯纯含笑又道:

“这少女两人,形已疯癫,所以我们才会制止她们,为的只是怕她们惹出祸事,伤人害己,难道这又有什么不对么?”

锦袍老人浓眉一扬,大步走到那两个似乎被点中穴道的少女身前,俯首看了半响,伸手翻了翻她两人的眼角,把了把她两人的脉息,挺胸立起,瞑目沉思半晌,忍不住又走柳鹤亭身前,当头一揖,道:

“老夫错了,休怪休怪。”

柳鹤亭见了这老人的言语举止,知道此人定是个胸怀坦荡,直心热肠的性情人,方待还礼谦谢,那知这老人一揖之后,转身就走,竟笔直地走向自己所租赁的厅堂。

回首喝道:

“将她两人快些抬入,老夫还要仔细看看。”

柳鹤亭,陶纯纯对望一眼,互相一笑,并排走入。

那青衫少女本自手持断剑,此刻忽地掠至柳鹤亭身边,朝他肩头一拍,柳鹤亭愕然转身,心中大奇,却听她已说道:

“方才我那一剑,若不用‘左右分花’反而‘倒踩七星’绕到你身后,然后再用“抽撤连环”刺你助下三寸处的‘天灵’大穴,你势必先求自保,我掌中之剑,就不会被你折断了吧!”

柳鹤亭本在奇怪这少女为何要拍自己,她那番言语,方知她方才输得甚不心服,微微一笑,缓缓道:

“我用的是左指!”

青衣少女倏然垂下手掌,目光中闪过一丝失望之色,但瞬又说道:

“那么我就用‘缝尺成寸’的身法,一闪到你身左,剑身趋势削铁右足,你若闪身掠开,我就反手刺你足心‘涌泉’,你若转身后避,我就抖手刺出一招‘七月飞花’,剑尖三点分点,你左肋膺窗、乳根、期门三处大穴。”柳鹤亭微微皱眉,暗道一声:“这女子剑招怎地如此狠辣。”

口中却毫不犹迟地说道:

“我既不纵身,亦不后退,你脚下方动,我右手两指就先去点你右腕的脉门,左肘撞你脐上分水,你纵能躲开这两指,但你手中之剑,就仍要被我拆为两断!”

青衣少女愣了一愣,轻叹道:

“你的右手呢?”

柳鹤亭微微一笑,道:

“我还需用右手么?”转身走入大厅,走了两步,恐不住回首望去。只见这少女木然而立,俯首垂目,朝阳之下,只见她眼廉之中,竟已垂落两滴晶莹的泪水。心中大为不忍,停下脚步,正待安慰她两句,又听她幽幽一叹,缓缓象是自言自语般低声说道:

“我什么都不学,我什么都不想,一心一意地专练剑法,那知我苦练了十年的剑法,到了人家面前,竟有如儿戏。”双手一垂,手中断剑,当地一声落下。

柳鹤亭恍然忖道:

“难道他剑法这般精纯,原来是此缘故。”转念嗔忖道:

“姑娘不必伤心,若从剑法而论,以在下所见,在武林中已是极少敌手了。”

青衣少女垂首沉思半晌,抬起头来,嘴角微泛笑容,口中说道:

“对了,你虽然胜了我,却不是用剑法胜的。”纤腰一扭,又自掠至柳鹤亭跟前,娇声道:“你老实告诉我,在你眼中所见的人物中,有没有剑法高过我的?”暗中笑道:“原来这少女是个剑痴,除剑之外,丝毫不懂世事!”虽想安慰于她,却又不会对人说出欺骗的言语,沉吟良久,终于苦叹一声,缓缓道:

“不瞒姑娘说,昨日小可便见到一人,一剑将小可击败,若以剑法而论,此人实在胜过姑娘-筹,但姑娘年纪还轻,来日成就,不可限量。”青衣绝色少女柳眉一扬,接着道:

“他一剑就击败了你?真的?”

青衣少女伸手一拭泪痕,依依道:

“爹爹,我剑法……我剑法……”索性伏到桌上放声痛哭起来!锦袍老人浓眉深皱,伸手轻抚她爱女秀发。暗然说道:

“燕儿,你是在伤心你剑法不如人?”青衣少女伏在桌上,抽泣着点了点头,锦袍老人苦叹一声,缓缓又道:

“要做到剑法无敌,谈何容易,古往今来,又有几人敢讲天下第一?你伤心什么?只要肯再下苦功,还怕不能胜过别人吗?’’柳鹤亭心中虽然疑云重重,紊思乱堪,但见了这种情况,忍不住为之叹息一声,插口说道:

“方才在下亦曾以言语劝过令媛,但——”

锦袍老人苦叹接口道:

“老弟你有所不知,这孩子对剑法如此痴迷,实在要怪在老夫身上。”缓缓抬起头来,目光远远投向院外,长叹又道:

“昔年老夫,自幼聪明绝顶,对世间任何新奇之事,都要去学它一学,看它一看,数十年来,老夫也学了不少,但世间学问活如沧海无穷,无穷无人智有如沧海一栗。到底有限力老夫旁鹜杂学太多,对武功一道,不免无暇顾及,与人动手,总是吃亏的多,江湖中人竟送我常败高手四字,作我之号。”语声微顿,目光之中,突露出愤恨怒毒之色,切齿又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