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九章 碧阴寒果(上)

无双剑法 郭兴聘 12078 字 2个月前

几人说笑了一会儿,谢羽晔坐下来运功调息。过了一个多时辰,尹继维他们方才回来。

只见江长老身上背着一个大背篓,里面装满了食物。

“尹帮主可找到了好地方的?”马鸿凡问道。“找到了,”尹继维道:“就在这山的后面,有一座大山峰,峰顶有一所‘清云观’,观中老道名清云真人,年已七旬开外。道长性情执古,初时不见,经不住我细叙衷肠,方始应允。大家吃饱喝足,准备上路。”

这顿吃吃了不少时候,自昨晚进食到现在已近午时,早饭中饭中一餐吃,更兼有了好酒,尹继维几个人细酌慢饮,足足占了两个时辰。

吃完饭,众人走出洞一天,天气阴沉,估量已经过午。尹继维和马鸿凡急着要抱羽晔上山。忙晔说什么也不答允,尹继维无奈,只好叮嘱他切忌用轻功,以免触动伤势。

山上树木蔽天,枝繁叶茂,山上仅仅一条崎岖小道,蜿蜒而上。几近山门,只见寺院周围云遮雾绕,恍如悬在空中的仙山琼阁,“清云观”三个烫金大字,分外醒目。正是七月天气,云薄雾淡的季节,这里却是云烟雾罩。

“清云观”屋宇高大,围墙内松柏挺拔,古木参天,好一派仙山胜境。山风吹来,八五所觉,只有树叶飒飒出声,步入其间顿觉神清气爽,意境豁然。抬眼望去,只见“百臂金刚”

顾全与一精瘦烁矍的白发灰袍老人,站在山门外台阶上面,铵接众人的这位灰袍老人正是清云真人。

谢羽晔见这老道童颜鹤发,慈眉善目,一派仙风道骨之态,顿生好感。

“晚进谢羽晔,惊动仙驾,乞望道长海涵!”谢羽晔躬身长揖道。

“大侠免礼,山野匹夫何言惊动!”清云真人笑道。只见他双手在羽晔面前轻轻一拂,羽晔只一股柔和的力道把他托住。老道内力造诣不凡,别人不知,羽晔可感觉到了。

当下,众人一一与老道见礼。清云道人邀众人到上房用茶。

众人上房坐定,有一小僮端来几杯香茗,茶水呈碧绿色片片叶法向上。羽晔抿了一口,觉清香可口,沁人心脾,连道:“好茶!”

“大侠对品茗可有兴趣?此乃杭州西湖‘灵隐寺’的‘龙井’茶!”清云真人笑道。

“晚进对品茗—道毫无所知,只觉这茶清香润口,故情不自禁赞美几句。”羽晔道。

“老朽观阁下眉宇间泛紫色之气,恐是内伤不轻。老朽略晓些许岐黄之术,待老朽为阁下诊息脉络,不知大侠意下如何!”

“多谢道长为晚辈进巧妙手,谢还来不及。那有不允的道理!”羽晔点头笑道。

“大侠年岁不高,礼仪周到,难得,难得!”真人颔首笑道。话毕,右手搭在羽晔的腕脉上,闭目凝神.片刻之后,方自睁开眼来。

“大侠脉博跳动有异,杂有振颤余悸,可见心脉受损,气血流转异常,需静心调息。振颤余悸乃受热毒之侵。什么人有如此功力,使大侠受伤至此?”

“晚辈学艺不精,致招此厄。”羽晔笑着摇了摇头。清云真人肃然站了起来,在室中慢慢踱步,遂说道:“大侠不必过谦,老朽虽区区不才,却知大侠内功以臻化境,即使此刻受伤之身,体内真气泛涌,也远非一般高手可比。对手若非震岳撼山之绝世神功,绝难损大侠毫厘!”

羽晔见他言之凿凿,字字句句人木三分,当下把他与姜铁庵对掌的真实情况,详细道出。

听完他的说话,清云真人连连摇头。

“不对!据我所知,姜铁庵的‘万血煞功’就是练成,恐难及大侠,何况他现在不过九层功力,这个……”

尹继维当即把他与马鸿凡的怀疑说了出来。老人嗯了—声,沉默片刻之后方才开口:

“这就对了,真不知他们从何处习得这‘万流归一大法’?”

羽晔心道:“老道方才说那姜铁庵的‘万血煞功’只有九层主力,不知他如何知之?”

也不便多问,只闷声不响地望着他,清云真人似乎看透了他的心思。

“大侠心有疑惑,老朽暂时不便明言,以后便知。”

这时,童子来报饭菜摆好。

清云真人即刻邀众用膳,道:“各们大侠屈尊用膳,斋食简慢,还请各们包涵!”

羽晔在“清云观”住了几天。清云真人每日为他作一次诊断。余下时间,自己默运玄功,调息疗伤。有时就在上房与真人谈论武学精典,老道果然武学精深,羽晔获益不浅。

尹继维诸人见老道心存厚道且学识渊博,对羽晔优礼有加,甚不宽心。于是准备离开一段时间,一来为羽晔觅药疗伤,二来打探外面的情形。

那一日,羽晔独自在外屋调息疗伤,尹继维单独和真人在老道禅房坐谈。

“尹帮主,谢大侠的伤势料来无妨。只是元气受损,需服上好补品方能事半功倍。至于势毒只需多多调息,老朽给服几济驱除热毒的草药,加上本身内力调息,不久可逾。”

“补品以何物为佳?”尹继维问。

“自然好不过长白山的人参,恐怕一时难得。”真人道。

“唉!长白山离此数千里之遥,一时如何能去。”尹继维道:“只有慢慢寻觅。或从大都药店中购买,或派人去找,到长白山,再快也得月余时间。现下时局紧追,只能推迟些时日了。”

“也只好如此了。”真人道。

岂料隔墙有耳,凌无灵见羽晔哥哥运功调息,恐有人妨碍他,一人站在居室外面为他护法。羽晔的居室紧邻真人禅房。刚才两人的谈笑,无灵听得清清楚楚。她想,羽晔哥哥伤势不轻,要想他早日复元,自己何不去一趟长白山。虽然路途遥远,也正是她练习“无影幻风”

的绝好时机,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为了羽晔哥哥,自己跑—道路又有何妨。小姑娘哪里知道,仅仅是路远,老哥哥何以会束手无策,这中间有多少意想不到的困难,关山险阻谈何容易。

也是她初生的牛犊不怕虎,心里怎样想就怎样做。

当下,背着老哥哥与老道闲话长白山之事,巧妙地打听到了长白山的大致路线,也不与人商量,偷偷易钗而弁。临行,匆匆与蕙姐姐说了几句,无非是要姐姐尽心服侍好羽晔哥哥,日后做妹妹的再行报答,云云。

待尹继维等人知晓,已去了几个时辰,追之不及。尹继维急得顿足。

“小丫头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她武功高强,恐不碍事的。”顾全安慰他道。

“她武功虽高,一个女孩子独行在外,多有不便,何况长白山地处北国,天寒地冻。即使到了那里,现下正是夏末秋初的时候,不是挖参的季节,一时又到哪里去找人参呀,唉!”

马鸿凡也急起来了。

“她既有此心,也难为了她!”尹继维无可奈何地说道:“看她的造化吧,或者是吉人天相也未可知。好在现在天气不冷,不至受冻。”

“只能这么说了,”马鸿凡附和着说:“帮主何不飞鸽传书,请北方‘丐帮’的人帮她一下。”

“我何尝没有想到,只是出了山海关,已非北方‘丐帮’的地盘。她已得羽晔‘无影幻风’轻功的真传,奔行神速,恐怕飞鸽传书,也快不了她多少,照顾得了她吗?只是,这孩子任性,心急火燎的又怕她惹事生非,真要能避开事端,一心施为,倒也无所谓……”尹继维急急说道。

“依老朽看,”清云真人笑了笑,说道:“这个娃娃极有心机,对大侠一片真心,决不会闹事的。只是,诸位切切不可对谢大侠吐露真言,以免扰了他的心神,有碍疗伤。”

“前辈言之有理!”马鸿凡点了点头,道:“我们异口同声,只说她受师命召唤,下山去她师父那里,料谢大侠不会疑心的。”

放下这里众说纷纭的事,单表小姑娘凌无灵一人离开“清云观”,施展“无影幻风”轻功,独施神威,奔行如飞。走济南衡水,不几个日子过了天津卫,待过了山海关直趋奉天。

沿途晓行夜宿,专找寺庙庵庙借宿,尽寻老太老妪问路,避开人多处,尽寻荒野僻径。

也不理会别人的聒噪,尽施“无影幻风”轻功。为了一个信念,她的性子变得异常温和,与人见面未语先笑,她本是花容月貌的女子,女扮男装之后,俨然是个美少年,人见人爱,她又多是与姑娘,大姐、老妪打交道,别说出事,连口角也未发生。走了几千里路程居然一帆风顺,算是得小姑娘事谨小慎微,加之北方人热情,待人和气,给了她许多方便。

到得通经,已近长白山。无灵这下作了难。不要说如何寻觅人参,连人参是什么样儿,她也浑然不知。只听说长在长白山上,恐怕遇到了人参也不知道。何况,长白山连绵数百余里,人参又藏在何处?她想,只好爬到最高的山上再说。

可怜北国天寒地冻,虽是初秋,山顶仍然白雪皑皑。她发动“九幽阴气”施出“无影幻风”轻功,并不觉得寒冷。止住身形,仍有寒意。她还没有练到谢羽晔那般寒暑不侵的至高境界,更何况一路晨霜带露,艰辛无比,身体够疲累的。饶是她内力雄厚,也是难熬。

看见山腰上有几人腰缠粗绳,在悬崖边往上爬,不知干什么。一时好奇,止住脚步观看。

“小伙子,你一个人站在这里干什么?”一个浓眉大眼的中年汉子,望着她问道。

“我……我在这里玩玩!”无灵一时不知所措,喃喃地随口答道。

“姑那巴子!什么地方不好玩,你跑到这长白山顶上来了,定是踩盘子的小胡子!”旁边一个高大的年轻人,声如洪种大声吼道。他一口东北话,说得又快又脆。无灵听不太清楚什么“踩盘子的小胡子”,只知道他说自己不该到这里来玩。是啊,明明自己失言,怎么会跑到这种地方来玩呢?连忙转口说话。

“这位大哥,我是为了给家兄治病,远道千里,来长白山找人参的。”

中年听罢,哈哈大笑道:“小伙子,你咋的这么糊涂,这是什么时候能挖到人参吗?”

“看你这熊样儿,人参在你脚下,我也甭想知道啦!”青年人也兀自笑起来。

在下的人都爬上来了,都哈哈大笑起来。其中有个年岁稍大的黑汉子笑着告诉无灵,“挖人参是这个时候,须得冬天腊月才找。况且一个人不行,得有帮手。你别净听人胡胡说,长白山有人参。我们这里挖人参的,一个冬天都难挖一支。你最好是到挖人参的人家打听一下,有卖有没有,或者到通化、长春那些个大地方的成药店,出重金买一支。为兄治病,心倒是好的,可你路子走得不对呀!”

无灵这回听清楚了,正是听清楚他的话,心也寒了。她身无分文,吃饭都靠乞讨,或者摘野果充饥,那有重金去买人参。

这……这可怎么办好?她急得几乎要哭起来。心急神滞,一时没了主意,呆呆地立在山上不知如何是好,那些人见她发呆,渐渐走了。

无灵慢慢一想,觉得还是应走到前面再说。于是,又迈步向前。这山真是极高,过了这山又见那山更高。看看日已偏西,再走可没有宿头,到处是白白的雪,饥寒交迫,怎么办?

正当她边走边寻思时,耳听前面钟声宏亮,急步向前,只见前面山坡上有一座寺庙。无灵也不管三七二十一,直往山门闯去。走到离山门数丈距离远近,突然听得一声大喝:

“谁?”随着声音,从高高的树上跳下一人,年龄和她差不多,个头比她大了几乎一倍。

那少年人跳下树来,站在无灵面前。

“你是干什么的,到哪里去?”

“这位大哥,小弟想进这寺庙休息一晚。”凌无凌面带笑容,毕恭毕敬地说道。

“谁是你的大哥,佛门圣地焉是尔小贼住宿之处,滚!快滚蛋!”少年大声吼道。

“你怎么出言不逊。佛门圣地,难道我是坏人么?”无灵此时也有点着恼,忙说道。”

“不是坏人!难道还是什么好东西!”少年人蛮不讲理地说道。

“你敢骂人?!”无灵真的火了:这十来在,她还是第一次发脾气,也是头一次遇到什么不讲理的人。

“妈拉巴子,骂了你又敢怎样,还想动手吗!”少年人双手插腰,大刺刺地说。说罢,走一前来给了无灵一掌。无灵向旁边一躲,就势搭在他手腕上轻轻一带,一招“顺手牵羊”。

少年人猝不及防,被他拖出好远,“扑”的一声,一个扑地啃草趴在地上,好一会才站了起来。

“妈拉巴子,你真敢动手,看我宰了你个免崽子!”说话之间,手中多了一把牛耳尖刀。

转身朝无灵当胸就刺。无灵不闪不避,待刀近身,突然伸手用食、中二指捏住刀背,任他使劲夺刀,那刀仿佛铸在无灵手上,兀自纹丝不动。“你……你施的什么法术?!”少年人道。

他以为无灵个子小好欺侮。岂料她仅两根指头就捏住了他的刀背。无灵待他再次用劲夺刀,手—松,少年正自用了吃奶的劲力猛力夺刀,力道一去,少年人收势不住,就势向后跌坐地下,痛得他直哼哼。

这少年是个愣头青,忍痛自地上爬起来,复又挥刀再上。正这时,有人在山门口大吼一声“住手!”

无灵转身看时,见一光头和尚站在山门口。年纪不小,满面皱纹,长长的白眉特别显眼。

无灵见他面现慈悲,又是一个和尚,量非坏人,当下双手抱拳,对着老和尚深施一礼。

“老前辈,乞恕小生失手,多有得罪!”

老和尚见她说话有礼,当即一笑。

“姑娘到此,不知是为了何事?”

无灵一忖,这老和尚好厉害的眼光,怎么一见之下就知自己是个女子。当下也不隐瞒,遂道:“小女子自山东而来,为的是寻药与家兄治病。”

“请进里面叙话。”老人道。

无灵巴不得他如此说,连忙欣喜地走进院门,奔丰石阶,抬头一看,门上的匾额上“白玉寺”三个大字,跃入眼帘、因为树叶掩映远处看不真切。老人推开大门,直把她引到客房。

无灵坐在房中感觉好生暖和,小沙弥又端上了一盅热茶,无灵将一杯茶一饮而尽,感到浑身舒服了许多。

“姑娘尊姓大名和师承来历,可否见告老衲?”老和尚问。

无灵盈盈一笑。

“在下凌无灵,乃‘寒月庵’寒月神尼门下弟子。”

和尚听得一惊,当即问道:“啊!敢莫是那‘映波门’的寒月神尼?”

“正是她老人家,前辈认识师父么?”无灵点了点头,笑道。

“岂止认识!她还是我的救命恩人啦!”老和尚也点了点头,两手合什道。

凌无灵听得一怔,心中暗喜。心里道:“莫不是我有缘遇着了师父的故人。”当即问道:

“前辈可否告诉小女子个中因缘?”

老和尚深深叹了一口气,掏出了他藏在心中多年的一段往事。

“三十年前,老衲游戏风尘,在江南一带混荡。一日,无意间闯到一个大山洞中,见一人浸在一大盆潭水中练功,每隔半个时,上面两个僮子把一赤身裸体的人,推入盆中,那来人本是闭目合什坐在沸水中,突然伸手抓住来人,扭断掉下之人的脖子,用口对着咽喉吮吸……”

“旁边已有几具尸体,显是吸干了血的人的尸体。听僮子说,是在练什么‘万血煞功’气功。看得老衲又惊又怒,恼怒中不慎碰着了一块石头,被那坐在盆中练功的人发现了。他陡然睁开血红的眼睛望着我。”“‘我在练功时,见者非死不可’!”那人立即自盆中跃出。

2009-05-18

2018-05-18修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