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26章

日头渐渐毒辣,龙首镇码头上人来人往,监工看着薛婵,不耐烦道:“你到底干不干?”

“干的。”薛婵垂眸,“哪里签契约?”

监工脸色见鬼,“契约?你还想签契约?”

“若是不签,事后你拖欠我工钱,我该如何?”薛婵认真地提问。

监工白她一眼,只道:“那你别干呗。”

薛婵沉默一瞬,真的觉得此人态度奇差,但谁让没钱的是她,薛婵看了监工一眼,暗道她最好不要欠她工钱,否则薛婵就让她用这辈子挣到的钱去医馆治伤。

薛婵的加入让不少码头工驻足观望,她们个个都生得粗野壮硕,可反观薛婵......细皮嫩肉,都不禁猜想她是不是什么落难的大小姐。

然而很快,薛婵就用自己的实力征服了全码头的女人们——几十斤重的麻布包,旁人都是一次背一个,走得缓慢谨慎、举步维艰。

薛婵一手夹一个,来去如风,嗖嗖地运完了一趟。

坐在一旁的监工叹为观止,呸地一声吐掉了嘴里衔着的草根,惊讶道:“握草,这还是不是人?”

几次运下来,薛婵身边不由围上几人,有人用手摸摸她的肩,有人眼巴巴:“姑娘,你这咋力气这么大呢?有啥诀窍不?教教俺们呗?”

薛婵道:“没有,拿着走就行。”

众人:“......”

码头人来人往,薛婵运了一上午的包,来到监工面前伸手要钱:“我的五文。”

监工抬头,眼中不禁流露出一丝怯意。

“一盏茶的时间,别人顶多送三趟,我可以送七八趟,自然要比旁人早下工。”

监工不敢不给,立马掏出五文奉上。

薛婵握着那五文,深感当世钱竟然如此不好赚,辛辛苦苦一上午,裁缝店一条手帕都要六文!

想了想,她觉得不能坐以待毙,便立刻折身去寻还有什么地方能赚钱。

龙首镇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真正逛起来需要整整一天。

薛婵漫无目的地走在路上,从一开始有目的地搜寻,变成挨个打听,问过饭馆酒肆缺不缺打杂,问过药铺铁匠缺不缺伙计,兜兜转转一整日下来,没有一个人要她,薛婵深感绝望。

不应如此!

她如此武功过人,即便没有九州巅峰时那么厉害,但如今也恢复了三五成,怎么就连个临工都找不到?

而且,她也不是没读过书的。

眼瞧着就要到和同村人约定回家的时间,薛婵一个人默默地走,心中无限惆怅。

可是不光是她,旁人的日子好像也不怎么好过。薛婵一路走来,有年过而立的鳏夫独自带着孩子开了家成衣铺,日日都在为下个月的店铺租金担心。

有独孤老者推着小车在道旁卖自己绣的花鞋,一双手上尽是斑驳的冻疮,冬天已经过去数月了,她的冻疮竟还未长好。

有准备进京赶考的书生在客栈当伙计攒钱,老板娘脾气极差,稍有不慎便是一顿怒骂,还要被扣工钱。

......人生多艰。

忽然,一个鬼鬼祟祟的女子一下子贴了过来,低声道:“小妹妹,我看你在这儿转悠一天了,缺钱花?”

薛婵不明所以地看着她。

女子“嘿嘿”道:“带你去一个好地方如何?保准你赚大钱!”

薛婵道:“真的?”

女子连连点头,“我这活儿啊,既不用出力气,还不辛苦,干起来还很快活呢!就是......嘿嘿嘿,需要一点点本钱。”

女子带着她走,穿过一条又一条巷子,直至最后拐进一个幽深的巷道里,来到一个小门前。

门前立着两个剽悍粗壮的女人,凶神恶煞地盯着薛婵。

在门外面,薛婵就听见里面摇筛盅和搓麻将的声音了。

还以为是什么,原来是赌钱。

“我不好此道,抱歉。”薛婵说完转身就要走,身后的女子却是阴仄仄一笑,“想走?这可由不得你!”

两个彪形妇人一步迈到薛婵面前挡她去路,脸上都挂着冷笑。

今天不是很想打人。

薛婵沉吟一声,回眸对引她前来的女子道:“你既留了我,一会儿可别后悔。”

“大!大!大!”

“小!小!小!”

“小本生意,买定离手啦!”

走进小门,里面还挺宽敞,就是味道不怎么好闻,乌烟瘴气的,薛婵皱了下眉,被女子带到一个筛桌面前,女子给负责要筛子的人使了使眼色,那人立马对薛婵道:“小妹妹,买点什么?”

薛婵毫不犹豫道:“买大,五文钱。”

同桌的赌客见状嗤笑:“五文钱也好意思赌?”

薛婵并不理会,只专心注视着赌桌上的情况。

她将今晨辛辛苦苦半日的五枚铜钱往桌上的“大”字上一扔,只等着荷官开盅。

一阵叮当乱摇之后,筛盅打开,里面的点数果然是大。

周围的人都纷纷道:“姑娘好手气啊!”

“天生就该来赌钱!哈哈!”

薛婵神色冷淡,赌钱嘛,最开始赌场的人肯定会让她先赢几局,等人尝到了甜头,便是真正开始吃苦头的时候了。

薛婵倒也不拆穿那些人拙劣的演技,将赢来的三两银子往桌上一放,道:“买大。”

第二把果然又是大,这次的赢面更大,让薛婵分得十五两银子。

薛婵并不走,十五两银子全部压在大上,意思十分明显。

这时候就不免有人道:“小姑娘,赌钱也不是这么赌的,你次次都买大,哪里次次都有那么好的运气哦!”

薛婵充耳未闻,荷官将筛盅一开,果然又是大。

这个时候,同桌的赌客都惊呼一片,纷纷称赞薛婵是赌神在世,而赢得的钱更是翻了三倍,净赚四十多两。

薛婵将银子一收,道:“我不赌了。”

她话一出,其他人纷纷不干了。

“休想!赢了钱就想走?天底下哪儿有那么好的事!”

就连赌场的荷官也眯眼笑着看她,一副笃定薛婵今日走不了的样子。

好几人拦住薛婵不让她离开,薛婵回头看着荷官道:“是你们让我留下的,一会儿可别后悔。”

荷官心中只冷笑这个小女娃真是狂妄不自知,下面这几把不光让她把赢得的钱全都吐出来,还要让她赔得倾家荡产!

在众人的簇拥下,薛婵回到赌桌,一下子压了全副身家四十多两,道:“大,开吧。”

荷官冷笑,筛盅摇得天花乱坠,最后自信满满往桌上一扣、一开——大!

荷官傻眼。

薛婵一边收钱,一边面无表情道:“承让了。”

见鬼!这绝对是失误!是失误啊!!

薛婵冷眼瞧着荷官鼻尖沁出一丝冷汗,暗道她六岁就在山上跟师父赌钱吃了血亏,给师父她老人家洗了半年的袜子,还能让这小小的龙首镇困住了不成?

“再来啊。”薛婵扔出六十多两的本金,“我还买大,你还敢开吗?”

“开!我有什么不敢!”荷官也较上了劲,摇头晃脑一阵疯摇,啪叽筛盅一开,三个六点。

“见鬼!三花聚顶!绝了!”这回就连邻桌的人都过来看热闹。

薛婵手快,拿了块布将一百两银子一把收入背在背上,在身后几个赌场打手动手之前率先一脚踢碎桌子。

“你们自己拉着我赌,倒是先翻了脸。”薛婵睨了她们一眼,轻轻松松躲过几人桎梏,一条长板凳踢起一踹,便压倒了一大片涌上来的打手。

“今日倒是多谢。”薛婵毫不客气,拿着赌场白送的一百两银子转身就走。

由于是赌场得来的,本身就是些散碎银子,背在背上倒是沉甸甸的。

但赌钱得来的皆是不义之财,薛婵并不打算留,正在思忖这些银钱的去处,到了官道上竟遇上迎面而来的清河村同乡们。

“小薛!回去了,你背上鼓鼓囊囊的是啥?”

薛婵迟疑一瞬,道:“可否给我一炷香的时间?我还有些事没有办完。”

今日负责赶牛车的李婶点了点头,“那你快些回来。”

薛婵得了准话,便匆匆离去了。

日头西沉,许多店铺都要准备关门了,薛婵凭着记忆寻到一家成衣店,从包裹里拿出二十两银子,交给正在哄着自己孩子吃饭的中年鳏夫。

“这些钱给你,若有条件,还是送孩子去读书罢。”

薛婵塞完钱就走,并不多留,男人望着自己手中多出来的沉甸甸白花花的银子发愣。

“大娘,别出来摆摊了,没事在家晒晒太阳罢。”薛婵说着,给准备收摊的卖鞋老妪塞了二十两银子。

老妪似乎还是个哑巴,用力地跟薛婵比划着什么,薛婵没看懂,头也不回地走了。

“希望你能考中罢。”客栈的伙计正在外面抹桌子,自己胸前的布兜忽然一沉。

一圈绕下来,最终到了薛婵最先来到的码头,那些人竟然还在背着沉甸甸的麻袋运来运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