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不相信妖魔鬼怪。”姐姐说,“这世上有许多人类未知之事,妖魔鬼怪只是人们在模模糊糊感知到那些未知之事,而又无法理解时,编造出的替代品。”
我发现自己竟然无法反驳,并且觉得她说得不无道理。但当她以谈论科学的语气说起心灵致动、心灵遥感、未卜先知时,我就忍不住打断了她。
“你难道真的相信那些东西吗?”我既惊讶又好奇,“光凭念头就能移动物体,把勺子掰弯,或者用眼神开门?那一听就是骗人的。”
“告诉我,”姐姐说,“你喜欢的那些武侠小说里,对中国功夫的描写难道没有类似的例子吗?”
“当然没有!”我想也不想就回答,但接着又犹豫了一下,“除非你说的是内功,但那只是夸张的描写,现实生活中,没人能一袖子挥出去把人打得吐血。”
“气,你们用这个词来描述通过修炼人的内部力量,来达到外部力量做不到的事情。这听上去像是心灵遥感的东方版本。”姐姐说。接着她又讲起美国这几十年来对类似事件的研究。
我仍旧无法理解,他们的世界观应该是以科学为基础建立起来,为什么会相信如此离奇的事情。
“我只是保持开放思想,”姐姐说,“不拒绝相信任何一种可能性。”
“是因为宗教吗?”我问,紧接着又担心这种问题会不会太唐突。姐姐并没有生气,她说自己信的教不是很好解释,也并非基督教或者天主教那样的主流宗教。教义告诉他们,世界是无限的,并且存在无限可能。我们现在所知的,随时会因为我们的眼界进一步开阔而改变。
“唯物主义里也有类似的说法,但不完全一样。”我绞尽脑汁回忆着曾经学过的东西,“我记得是关于绝对和相对的讨论。世界上没有不可认识的事物,但事物的本质不能一下子穷尽。所以我们的认识过程是受到人类科技发展水平和其他因素限制的,但我们能认识到的事物是不受限制的。”
“听起来很有趣。”姐姐说。
但我仍不相信她所说的心灵遥感。姐姐似乎看出了这一点,于是转而开始询问中国功夫,在之前写给她的信里,我曾吹嘘过自己如何参加武术社,学习剑术和棍法。
“我们从初中就开始学类似的东西,五步拳,最简单的。”我告诉她,“高中学了形意拳、太极拳,还有初级剑术。”我的体育老师要是听我这样吹牛很可能会笑死,因为我们学的都是最简单的套路,二十四式简化太极拳之所以叫简化太极拳不是没有道理的。“大学我参加了武术社,而且体育课也选修了武术。在社团里主修剑术,体育课上老师教了我们少林棍和敦煌大舞。”
这一部分吹牛的成分可能要少一些,但也只是一些。我的确是在社团学的剑,但大部分时间都只是枯燥地练习动作,还有那些表演性质多过实用性质的套路学习。
直到最后,我才被允许参加实战。而那一部分留给我的回忆只剩下打手、不断地被打手,偶尔还被打到其他地方,不过主要是手。对面站着的不管是哪个师兄,他们的动作都永远比我快,我的反应总是令人沮丧地慢了半拍。
“所以你是剑客。”姐姐惊喜地说,“你有自己的佩剑吗?”
“呃,没有。”我笨拙地向她解释管制刀具条例,而且佩戴武器也没什么实际意义,因为我的家乡很安全。
“也许哪天我能给你找来一把,这样你就能给我演示了。”姐姐充满渴望地说,“我很想见识一下中国功夫。”
而我只希望自己不会丢初中体育老师、高中体育老师、大学武术课老师,还有武术社里那些师兄师姐的人。但我并没有特别担心,因为我认为姐姐只是随便说说。
结果她不是。
“这是我从工作的地方借来的。”过了几天,姐姐将那把看起来好像古董的剑递给我时这样说,“别担心,不会弄坏的,它很结实。”
我把剑拿在手里掂量了一阵,才犹豫地抽出来。我已经将近一年多没碰过剑了,那些学过的东西被遗忘掉的速度现在想来令人震惊。如今,我握着剑柄,听到剑从鞘里抽出来的声音,竟然感到紧张。
“真好看。”我说了一句,被剑身上的花纹吸引了。挽剑花的时候,我奇迹般没削掉自己身上的零件,而姐姐已经鼓起掌来,于是我又多了几分自信。
“你想试试吗?”姐姐热切地问。
我看了看客厅,“除非你不介意这里变成修罗场,我会不小心把东西打坏的。”我说着笨拙地把剑插回去,胳膊已经因为不习惯剑的重量而开始酸痛。
姐姐有点失望地“哦”了一声。我想到她借来这把剑一定不容易,于是硬着头皮建议找一个空旷点的地方。现在已经是傍晚了,应该没有人会注意到我们然后报警。
最后我们去了公园,找了个空地。重新拿剑的感觉很好,我是后来才感觉到的。学过的套路虽然已被大脑抛弃,但肌肉还留有部分记忆,支撑我表演了将近五分钟。纽约夏季的空气十分闷热,我已经汗流浃背,剑在手中也越来越沉。
但姐姐似乎被迷住了。当我的剑招已黔驴技穷的时候,我就把剑交给她,然后打拳给她看。这当然未免有卖弄之嫌,但我真的很想惊艳她,让她对我刮目相看。
“你真了不起。”姐姐毫不吝啬地赞扬我,而我因此感到浑身暖洋洋的。
那晚,我倒头就睡,梦里有姐姐,还有那把剑,以及我看不懂的金色符号。但等到醒来,我只觉得精力充沛,很快就把梦里的东西忘了个干净,只记得梦到某种美好的事物。
我有预感自己会有美好的一天。
但我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