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楚明轩突然低声打断了她。
如柏一愣。
“来不及了,现在父皇那边不知道已经是什么情况,就算排查出来也没有用。”他安抚性地摸摸如柏的头,眼神空茫地飘向远处,“而且或许我猜得到是谁……”
他拍拍如柏的头,突然转头对六皇子说:“谢谢。”
六皇子愣住了,他看着楚明轩,眼中一时间闪动着不知该如何描述的情绪。
楚明轩看着他的眼睛,微微地露出一个笑容:“谢谢这种时候,你是在我身边的。”
六皇子怔怔地看着楚明轩的眼睛。
两个人都没有再开口。良久,六皇子才轻声说道:“三哥你说什么呢,应该的。”
他们的语气都平静而温和,并没有什么过于激烈的情绪在其中溢出。
然而只有二人明白,这一刻,他们兄弟间多少年来一直避而不提的裂痕终于消融。
六皇子深深吸了一口气,指指身后的兵马。
“其余几个兄弟们的情况三哥也知道,不是骑不了马就是拿不动枪,怕上阵反倒给三哥添麻烦。”
六皇子轻声说道,月光照耀下,他眉眼硬挺,仍然透露着那股昂扬的味道,不曾被深宫里十几年如一日的压抑摧毁:
“得到消息之后就把府里的兵全都托给了我,让我带着他们来帮三哥。”
六皇子紧一紧臂上搭着的长弓:“三哥贵为储君,不可冲锋陷阵,老六今日来给三哥当这个马前卒。”
楚明轩看着六皇子的脸。
那是一张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的面孔,然而不知道为什么,楚明轩从那张面孔上看到的,却是一个小男孩的影子。
那是一个总有些郁郁不得志的小男孩,他的背后是一个懦弱而胆小、不能给他提供任何帮助的母妃,在深宫里胆战心惊了多年的女人总有些神经质,老是抱着幼小的男孩小声抱怨:
“我儿子要是太子就好了啊……母妃就再也不用受别人的气了……”
然而即便是这样无能的母妃对于男孩来说也是极为珍贵的,毕竟那是他的生母,她给他的是货真价实的母爱。
而那之后,他再也没有得到这种珍贵的感情,即使抚养他的是全天下最尊贵的国母。
“辙儿,你难道就不想想吗……你三哥可以做到的,你凭什么就不能呢?”
没有感情,她抚养他,也理所当然地利用他。
然而楚明辙还是没有长成皇后期待的样子,在楚明轩的记忆里,这个男孩阳光的气质之下是难以掩盖的一丝桀骜叛逆——
在父皇立楚明轩为太子,然后抚摸着六皇子的头谆谆教诲:“辙儿要和你三哥齐心,在父皇百年之后,好好当个贤王辅佐明君”的时候,这个还没有长大的少年歪歪头,直截了当地拒绝了:“父皇知道我可是要当旅行家的——三哥的烂摊子自己收拾,我才懒得管他。”
他热爱游山玩水——一方面是性情所致,兴趣所在;一方面是,这是他逃避深宫权谋斗争的唯一方式。
然而就是那个口口声声说懒得管自己的小男孩,终于有朝一日长出了青年的面孔,他提着刀佩着弓站在自己的面前,轻声而又坚定地说:“我来给三哥当这个马前卒”。
——权谋无情,然而还是没磨掉兄弟骨血里的那一点情。
楚明轩重重地一点头,对六皇子说道:“让你的人归入队中,你在我左翼!”
六皇子策马并入楚明轩左侧,与如柏一左一右跟在楚明轩身后,擦肩而过的那一瞬,他终于还是没有忍住心里想要说的话,低声对楚明轩说:“三哥,其实我……”
楚明轩回头看了他一眼,轻轻扬了扬手,示意他——不必说。
有什么可说的呢,三哥都懂啊。
深宫里的那么多那么多年,先是被懦弱无助的母妃视作唯一的希望,接着又被掌握着权柄的女人用作夺嫡的棋子,原本阳光灿烂的男孩不得已地被命运之手推着,一遍又一遍地催眠自己也许诺别人:“我会当太子,我会当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