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柏尴尬得简直想一头扎进草丛里,赶紧没话找话:“我我我……我这是睡了多久?”
“没有多久。”楚明轩道,“半个时辰吧。”
这半个时辰里,其实他们并非完全平安的,好几次山匪都再次走到附近,都是楚明轩一把背起睡不醒的如柏,无声无息地和他们兜圈子。
不过事态紧急,楚明轩不打算跟如柏细说这些了,只简短应道:
“我刚想了一下,这些地牢里的女子只要暂时没有性命危险,不必急着救出来——在我们的人马到来之前,我们也没能力保护这么多人,把她们放出来只是白白给山匪增添活靶子。”
“但是你说的那个宋羡鱼——我们最好尽快把她救出来!”楚明轩道,“她被俘的时间没多长,应该还来不及灌药,但是把她留在山匪手里越久,情势就越不乐观。”
如柏在山里连惊带吓,之前身上又带着蒙汗药的药效,脑子转得远没有平时利索,此刻恢复了七、八成,也是当即想起了还在匪徒手里的宋羡鱼。
“走!”她站起来,我们去找她。
偌大一个寨子,寻找一个不知道被藏到哪里去的人谈何容易,再加上如柏和楚明轩还要避免被山匪发觉,半个时辰过去了,二人几乎一无所获。
“这样不行。”如柏气喘吁吁地停了下来,“范围太大,目标太小,我们根本找不到人。”
就在她说话间,一只信鸽突然飞了过来,不偏不倚地停留在楚明轩的肩膀上。
楚明轩摘下它脚上系着的纸条,扫了一眼,眉间划过一丝喜色:“孟学然和柳七复到了。”
如柏沉吟片刻,说道:“那么我们就赌一把。”
“如柏让我们赌一把。”山下,柳七复展开手里的纸条,转头对孟学然说道。
孟学然少见地没和他斗嘴,只是挑挑眉梢,横了横手中的刀:“那就赌!”
火龙带着人搜了一下午的山,一直找不到跑丢的人,饶是他处变不惊,城府极深,此刻也莫名其妙地有些不好的预感。
突然,警报声大作,一个小喽啰跌跌撞撞地冲了过来:“头儿……头儿!南山底下有兵马打过来了!”
“兵马?!”火龙的额角狠狠一跳,“哪来的兵马?!”
朱州是钟洪的地盘……就算来了个什么朝廷钦差,钦差的手里也没有人马啊!
“不……不知道啊……”小喽啰急得脸都白了,“但是我听巡防的兄弟们说,千真万确是官府的人,服制什么的都是官府的样式,而且一直喊着‘剿匪’!”
火龙再也顾不得书生形象,一把推开挡路的小喽啰,双目通红。
在朱州城内,大批的人马……除了钟洪以外,谁还能有这么多兵?
到底是哪里出了漏子?是那个朝廷钦差发现了什么吗?让钟洪立刻把自己卖出来,断臂求生?
火龙和钟洪合作了很多年,但他从来没有一天真正信任过那个老狐狸。
他们是被利益聚到一起的,他来给钟洪做打手,钟洪给他安全和银子——没有什么情谊可言,双方不过是利益交换。
火龙非常清楚,当利益交换被迫中断时,钟洪为了把自己摘出去,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把他卖出去。
他只是没有想到这一天会到来得这么快!
“狡兔死,走狗烹。”火龙舔了一下牙齿,突然露出了一个染着点血腥意味的笑容。
“既然都走到这一步了……那么兄弟们,跟我上!”火龙一把拔出刀来,他的喽啰们此刻热血上涌,也跟着纷纷抽刀出鞘。
山寨里的数百汉子集结到一处,一起向南山脚下冲去。
“钟洪!”隔着将近一里远,火龙就看到了那在山脚下整整齐齐列队的官兵,黑压压的一大片,足足有四、五百人。
“你以为把我的寨子剿了,你做过的那些龌龊事就没人知道了么?!”火龙双目喷火,高声道,“今日你若执意不给兄弟们留一条生路,那么我们寨子里数百号兄弟,怎么着也能在死前先拉你做个垫背的!”
然而那官兵对他的咆哮无动于衷,只是整齐划一地高声喊道:“为民除害!剿清山匪!”
火龙一咬牙,飞身上马,一行人呼啸而下,直接杀向了官兵的阵营。
他手中的斩马刀舞成了一轮风车,直奔对方的领头人而去。
然而那领头人不知道是不是自恃武功高强,看到杀气腾腾奔来的火龙竟然无动于衷,只是端然坐在马上。
火龙怒意更盛,直接纵马飞奔上前,一刀砍了过去。
斩马刀呼呼生风,只一刀,那领头人便被砍翻下马。
众土匪出师得利,忍不住一起高声欢呼起来。
然而火龙却愣住了,一把冷汗无声无息地从他的手心里浸了出来。
刚刚刀上传来的触感……仿佛他砍中的根本不是个人。
火龙看着倒地的领头人,心里猛地窜起一股凉意,大声喝道:“拿火把来!”
火把被飞速地递了上来。
火龙瞬间愣住了。
所有的土匪都愣住了。
倒在地上的分明是个草扎出来的人形,只是那稻草人的脖子里被埋了一个小小的人偶,此刻仍然在声嘶力竭地高吼:“为民除害!剿清山匪!”
火龙一脚踢飞这个人偶,冲上前去看那些官兵——
无一例外,全部都是稻草人。
甚至只有开始的几个是认真扎出了人形,后面的只是用稻草随便一堆,在这星月黯淡的黑夜里,竟然硬是造出了黑压压一大片的效果。
一行冷汗从火龙的额角急速地坠下。
他读过多年的书,肚子里也算颇有墨水,人也算得上聪明,只是多年来一直如同心病般存于内心的对钟洪的不信任一朝被引发,使怒火冲上了头顶,才一时急躁地做出这种举动。
此刻,他的心里浮现出四个大字——
“调虎离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