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山铭匆匆赶去了刑部大狱,他抵达的时候,陈穷年都已经到了,刑部大狱刚刚发生了几起命案,包括王府管家在内的几名证人全都被斩杀于狱中,死相凄惨,甚至连魂魄也被消灭得干干净净。
现场留下了一块玉佩,这也是唯一的线索,那玉佩之上刻着一个亭字,何山铭对这玉佩并不陌生,一看就知道这是李玉亭的贴身之物,脑袋顿时嗡的一下,他几乎能够断定,今晚消灭证人的行动一定和秦浪有关,难怪他忍气吞声参加这场晚宴,秦浪的目的是要一个不在场的证明,一定还有同党,秦浪利用这场晚宴让他们帮忙证明,同时他安排同党潜入刑部大狱进行灭口行动,此人心思缜密实在是厉害。
刑部大狱的司狱徐中原,乃是廷尉徐道义之子,桑竞天的女婿,发生了这种事情他首当其责,正在向陈穷年连连告罪。
陈穷年倒没有当面斥责他,将玉佩递给了洛东城,让他去查这玉佩的主人究竟是谁?
何山铭离开刑部大狱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他并未回家,而是先去找了李玉亭,李玉亭已经睡了,听说何山铭过来找他,知道一定发生了急事,将何山铭请到花厅坐下。
何山铭开门见山道:“你今晚是不是丢了什么东西?”
李玉亭愣了一下:“大哥怎么知道?我丢了一枚贴身玉佩。”
何山铭点了点头,将今晚发生在刑部的事情对他讲了一遍,李玉亭听说之后吓得魂不附体,就算借给他一个天大的胆子他也不可能去刑部大狱杀人灭口,而且他也没有这样做的理由,仔细回想了一下,好像记得秦浪去茅厕的时候,差一点绊倒,自己扶了他一把,难道就是那时候他盗了自己的玉佩想要将这罪名嫁祸给自己?
李玉亭将自己的疑惑说了,何山铭道:“没凭没据的最好不要乱说,你也不用怕,就算找到你,你只需一口咬定这玉佩前几日被人盗去了就行,今晚我们在一起,自然可以排除你的嫌疑。”
李玉亭这才放下心来,松了口气道:“到底是什么人如此害我?”
何山铭心中清楚,害李玉亭的那个人必然是秦浪,今晚李玉亭的行为触怒了秦浪,当然秦浪也应该清楚仅凭着一块玉佩不可能将李玉亭治罪,应当是通过这种方式给李玉亭一个教训,以秦浪的头脑留下这么明显的线索,还有一个目的可能是指向自己,就是要让自己清楚刑部大狱的灭口证人的事情就是他做的,此人真是够狂妄。
何山铭百思不得其解,秦浪究竟用什么方法神不知鬼不觉地将几名证人干掉?自己终究还是低估了他的能力,更低估了他的胆色。
陈穷年独自坐在灯下,思索良久,拉开抽屉,先拿出那个吕步摇让秦浪转交给他的锦囊,然后取出几分证供,凑在烛火上引燃,然后丢入了火盆之中,望着完全化为灰烬的证供,陈穷年陷入沉思,梁王的死显然不是庆郡王所为,现场疑点实在太多,只要想查,必然会查出破绽,陈穷年从一开始就猜到了真相,所以他不能查,也不敢查。
杀人灭口不失为毁灭证据最好的办法,但是纵然人证被毁掉了,也不代表着庆郡王就会平安无事,这背后之人下决心想除掉他的时候,其实根本就不需要什么证据。
庆郡王龙世兴始终不肯承认自己害了梁王,他频频上书,提出面圣,在皇上面前诉说自己的冤屈。
不知是因为证人被杀证据被毁,还是因为龙世兴的执着打动了朝廷,他终于还是得到了一个当着文武百官面见皇上的机会。
此事其实是太后萧自容亲口提出,庆郡王的案子让皇上在早朝时当着群臣的面来定夺,所有人都清楚,让皇上定夺,其实就是萧自容来定夺。发生在刑部大狱的灭口事件让萧自容意识到此案必须尽快了结,以免夜长梦多。
表面上看当朝提审是给了龙世兴自证清白的机会,可实际上代表着龙世兴的命运马上就会决定,是生是死全在萧自容一念之间。
当日早朝之前,萧自容特地让人将丞相吕步摇请了过去,吕步摇踩着没有完全融化的积雪前往天和殿的路上,心中暗忖,今日恐怕是他最后一次来这里了,太后让人提前给他透过风声,朝会之上会正式宣布他辞去相位之事,也就是说,今日会公开宣布他的继任,这个人应该是桑竞天吧。
路口遇到了刑部尚书陈穷年,陈穷年恭敬道:“恩师!”放慢脚步让吕步摇先行。
吕步摇道:“案子有结果了?”
陈穷年道:“没有!”
吕步摇道:“估计是凶多吉少了。”虽然对庆郡王失望,可毕竟是他的学生,目睹庆郡王落到如此结局,心中极其惋惜。
陈穷年表示认同,针对庆郡王龙世兴搞出了那么多的事情,没理由最后将他放过,太后萧自容绝不是一个心慈手软的女人。
吕步摇道:“许多时候,等待就是在慢慢消磨自己的生命。”庆郡王龙世兴的一生就在等待中错过,现在他已经没有登上帝位的机会了,甚至没有了活下去的机会,所有人从太后萧自容迫不及待地剥夺庆郡王的王位就已经看到了龙世兴的结局。
陈穷年道:“恩师身体还好吗?”
吕步摇点了点头,听得出陈穷年不愿和自己针对这件事进行讨论,陈穷年已经是刑部尚书,马上他的女儿就要正式成为大雍皇后,前程一片大好,自然不想和自己这个日薄西山的老人扯上太多关系。
登上台阶的时候,看到左边何当重、桑竞天、李逸风三人一起走了过来,他们应该早就到了,提前议事,同为顾命大臣之一的吕步摇,已经完全被排除在核心圈之外。
吕步摇此时的心态已经风轻云淡,人在很多时候选择不争,并非是境界使然,而是在严酷的现实面前不得不选择低头。
三人同时停下脚步向吕步摇行礼,吕步摇微笑道:“今日前来就是想和诸位同僚道个别。”
陈穷年默默望着吕步摇,对老师的事情他非常清楚,吕步摇告老还乡的请求未得到批准,太后给了他一个安国公的名号,让他去八部书院修史,等于将吕步摇禁足在了雍都,对于这样的一头老虎还是留在身边关起来更放心一些。
陈穷年并不认为太后会就此放过吕步摇,从太后对付庆郡王的手段,不难看出,她做事不留余地,铲除掉梁王和庆郡王,大雍龙氏的嫡系血脉中男丁就只剩下了当朝天子龙世祥,如果龙世祥再出事,下一任帝王只能在公主中进行遴选了。自己既然能够看到,其他人也一定能够看到。
表面上看,梁王和庆郡王被除掉对陈穷年并无坏处,可陈穷年总觉得萧自容这么做并非单纯为小皇帝考虑,这个女人的野心绝不止于此。
睡得迷迷糊糊的小皇帝龙世祥被太监背着坐上了龙椅,百官朝拜,口中高呼吾皇万岁万万岁,可心中都明白,龙椅上的傻孩子只是一个傀儡,真正掌握大雍权柄的人是龙椅背后珠帘后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