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林小姐,还请您节哀。我是韩先生的律师……还在患癌症的时候,他就拜托了我,让我在他死后,将一些东西交给您。”

在听到这句话后,林薇的表情出现了一丝裂缝。

律师的话让林薇不得不再度面对这个事实。

我死了。

而早在死前,我就给她留了些东西。

可能见林薇一直沉默不语,律师便有些尴尬地重复了一遍他刚才的话。

这时,林薇才捕捉到了过去的她一直忽略的东西。

她颤抖着声音问律师:“在他……患什么的时候?”

几秒后,律师才轻声回应。

“癌症。”

林薇踉跄了下,显然被这两个对她来说有些陌生的字眼击中。

癌症。

很早以前,在陪林薇去医院时,我们就在走廊上看到了被推着走的癌症患者。

当时的林薇害怕地缩了一下。

听着患者家属的痛哭声,林薇小声地跟我说,得这种病好可怕。

可在吵架时,她又要用得病而死诅咒我。

那时的她大概是想不到,时隔多年,这句话如同一颗延迟发射的子弹,慢慢击中了她的眉心。

林薇擦了擦眼角的眼泪,终于还是让律师走进了家门。

律师顿了下,这才慢慢地拎起了放在门口的保险箱,走了进去。

根据我买过的保险,在我死后,林薇是受益人。

律师将我的遗嘱交给了林薇。

她哭到了不能自已。

她对着空气喃喃自语:“……韩成,你不要对我这么好。我欠你太多了,还不完的。”

面对着眼前薄薄的几张纸,林薇哭到了崩溃。

我写的遗嘱经过了律师的润色,变得公事公办了起来。

但这张遗嘱字里行间里都是对人世间的留恋。

我真的,一点都不想死。

我想好好活着,想过着最简单的一日三餐的生活。

如今,就连这个愿望,也变成了一场梦。

律师交代完了一切后,有些不忍地将保险箱给了林薇。

“保险箱的密码是您的生日。韩先生说,里面有些东西要给您。”

可能是不想打扰到她,在说完这句话后,律师便离开了这里,独留林薇一个人看着保险箱发呆。

她几次三番伸出了手,似乎想打开这个保险箱,但到底是没有这份勇气。

“……韩成,保险箱里肯定没有好东西。你是不是早就记恨上了我跟宋峥?你是不是特别讨厌我?你怎么可能给我留什么好东西呢……对,不会的……”

林薇原本涣散的目光变得有些期待了起来。

我知道,现在的她只想赎罪。

她觉得她对我有愧,所以无法接受我对她这么好。

可事实却是,哪怕在死前,我都念着她。

在深吸了一口气后,林薇猛然打开了保险箱。

——里面没有她设想的恐怖的东西。

躺在保险箱里的,只有三样东西。

一张我们的结婚照,她送给我的第一只表,还有一封信。

或许是因为时间太长,那只手表早就不走了。

林薇捧起了那只表,哭得像是个孩子。

那张结婚照拍摄于我们一起私奔去结婚的那天早晨,虽有些褪色,但照片上的我们笑得很开心。

现在看到这张照片,我依旧会想起那天。

穿着白色长裙的林薇戴了只红色的蝴蝶结,拉着我的手,穿过了大街小巷,带着我一路跑到了民政局。

现在的林薇穿着黑色的丧服,对着这张照片痛哭流涕。

林薇没有勇气打开那封信,就将它重新锁回了保险箱里。

这一晚,林薇一夜无眠。

林薇一夜之间变了。

三十二岁的她自立门户开了公司,公司的名字叫成薇。

用了短短三年,她就把公司的规模扩大了十几倍。

员工上下都知道,这个公司是林薇用来纪念她的亡夫的。

有合作方不知从哪里要来了我的照片,想把跟我长相相似的小年轻介绍给她。

每次遇到这种情况时,林薇只是无动于衷地摸摸手上破旧的旧式腕表,说她不要。

你看,林薇。

其实拒绝这些事情也很简单,不需要逢场作戏的。

这个道理,三十五岁的林薇明白,三十二岁的林薇却不明白。

看着现在的林薇,我只觉得有些可惜。

但凡她在过去变成现在万分之一的模样,我们也不至于走到这个结局。

林薇还惦记着结婚时的誓言,要跟我一生一世,生生世世。

这些年里,宋峥也变了。

他后面随便找了个人结婚,婚后,他妻子跟其他人跑了,还卷走了宋峥的全部财产,让他成了个一穷二白的穷光蛋。

宋峥最终自杀了。

听到这个消息时,林薇的表情未变,只说这是宋峥的报应,还说,她也会有报应的。

提到报应时,林薇的表情竟然有些期待。

我了解林薇。

她比任何人都想死,却又怕死后遇到我。

在林薇三十八岁生日的那天,她独自去了雪山,走过了我走过的路。

这次的林薇没有遇到雪崩,顺利爬到了山顶。

站在山顶时,林薇站到了悬崖边。

寒风呼啸而过,胆子最小的她却一点也不害怕。

林薇张开了双臂。

她小声说了一句话。

我听到了。

她说的是——

“韩成,我来了。咱们约过的,生生世世。”

话音刚落,林薇便像一只鸟一样飞下了雪山之巅。

我自嘲一笑。

这么多年了,林薇都没有打开保险箱里的那封信看。

那封信很短,只有一句。

“我们的缘分,到此为止吧。”

林薇不知道,在我眼里,我们的约定都不作数了。

她为了这个虚幻的约定熬了几年,还是决定死亡。

我感觉到自己一点点消失了。

在林薇坠落到地面的前一秒,我的意识终于彻底消散。

看起来,上天还是仁慈的。

我跟她,真的缘尽了。

五天后,新闻报道。

“一女子跳下南越雪山,经调查,她系六年前雪崩死者的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