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人要求你筹谋,大不了到时咱们都到山林里,白天下田、夜晚织桑。”三娘子道,“更没人要求你执着。丫头,若真如他们所言,星动命移------”
顾谙认真道:“管它星动命移,不嫁便不嫁。”
船上众人皆静了下来,默默看着她,有心劝慰却又知拗不过她。半天,女姁悠悠道:“这缘分既来了,必是你挡不住的。好姻缘也罢,烂桃花也罢,都该是你受的。你不想嫁,欲以‘简兮’之名过一生,可你想过没有,你这样,对你的有缘人何其不公?上天既给了你一段花缘,你就得好好去守这朵共开,遵守它的生长规律。”
“四师,你的花缘岂非更多,你守着哪一朵了?”顾谙反问道。
“我是游戏人间的人,只管今日酒醉,不管明日是非之人。哪里是你这等小丫头能比的?”
“四师驻颜有术,惹得男人顾盼,你虽流连游戏人间,可到底伤了他们的心,这账又怎么算?”
“你这丫头,现在是说你呢!往我身上扯什么?”
“三娘子一生未嫁、干爹不愿再娶、四师只肯游戏人间,你们三个确定懂情?”
女姁托着腮,眼神注视着面前几架上摆的几盘水果,不无感慨道:“这世间,情是什么?你伤我、我伤你,到最后,裹了一身的保护甲,都不识自己的心了。谙儿说的对,我又懂什么情?不过如梦,醉极、甜极,睁了眼,白日黑夜的,被窝里只有自己。渐渐地心都麻木了。要什么爱情?要什么成花,缭乱纷杂,能缠绕个什么样子谁知道?”
今日很少言的章儿在角落里,开口道:“小姐,那个男人是谁又有什么关系?红鸾星动不动又有什么关系?小姐,你若想爱便认真去爱,感天动地、轰轰烈烈地爱一场。不想爱,管它花色草色的,章儿陪你。”
三娘子回头看着自己的得意弟子,赞许道:“座上的人都不如一个丫头说的分明透彻。谙儿有没有姻缘,又有什么打紧的呢?我不也没有吗?守着徒儿兄友过活,亦纵情淋漓。”
顾谙毫不掩饰眼底蓄积的哀伤与无奈,率性道:“平日少聚,今日难得天朗心阔,便为诸师舞一曲,祝各师逍遥地活世世。”
女姁跪坐于腿上,妩媚地抚着几上的酒杯,爱怜地看着顾谙,赞道:“最爱谙儿这舞,恍惚回到少年时,一颦一笑连自己都爱。”说罢一饮而尽。
顾谙轻盈一跃至舱中空地,收紧双肩,合拢双膝,随即又泄了浑身力道,两臂自然地伸出,又自然地回勾入怀,似捧心般伸展。埋于长裙下的双脚开始不停地转动,然后全身旋转开来。开始还能看到柔软舞动的腰肢,慢慢地便见一道光影在转动,如烟形、如水瀑、如精灵。光影在船中转动,人心在水中黯然。
当年为回风舞的一掷千金,不过一个噱头,年少的顾谙扮作男装偕了同样女扮男装的丘照夜轻狂疏懒的一次荒诞之举。谁人不年少?谁人不轻狂?谁人此际不纵歌人生?
顾谙的身影渐渐重回清晰,一步一步踩着点点入室的夕阳,追随着它的光亮。少女手中不知何时多了条丝绦,伸出收回间打着旋、画着圈,仿若风吹又回。
瘦小的顾谙在偌大的舱板上陶醉地舞着,丝毫未被方才丘家父女卜文所扰。少女柔软黑漆的散发在身体游动时,甩成好看的波纹之状,斜插的骨簪珠铃中附着的红色之物,慢慢地起了柔色,似一只沉睡眼睛,伴随主人的心声有了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