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父的一句话让王谷子陷入了沉默，作为京畿地区，以前他们生活在这里的百姓们从来不交杂税，除了两税也就每年要交青苗税。

就连这青苗税也是可交可不交的，朝廷每年都给京畿百姓们几十万缗的补贴额度。自从朝廷对河东用兵后，财政压力急剧加大，国库没钱只能向百姓们收取，一旦开了苛捐杂税的口气，就再也堵不住了。

地方官府为了完成上面给他们的任务，加大了百姓们的压迫，横征暴敛不断，什么稀奇古怪，只要能收钱的税目都会出来。更别提官府和下面的小吏们上下其手，大捞好处，最终受苦被压榨的依旧是百姓。

新禾未熟飞蝗至，青苗食尽馀枯茎。

捕蝗归来守空屋，囊无寸帛瓶无粟。

兴，百姓苦；亡，百姓亦苦。生活在京畿的穷苦百姓们也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这样的日子何时是个头？

晚上在家睡了香甜一觉，一大清早王谷子就被一阵吵闹声打搅了清梦，穿上了衣服后出门探听了下，原来是邻居家和大才家出事了。

和大才家因为没有及时清缴赋税，官府的差役来拿人，此刻正在锁拿和大才家的大郎和福。

王谷子和家人来到和大才家门口，此时门口已经堆满了村民，他们拥挤在门口漠然看着院内，只见院内两名差役用锁链锁拿着王福就往门外拖。

和福也是有股子蛮横力气，他用尽全力挣扎了，躺在地上装死赖活，最后死死抱住了院内的石碾子不放手。

和大才一家人在院内苦苦哀求着差役，求官差老爷们高抬贵手，宽限他们些时日。和大才穷苦至极，他们一家人粗布麻衣，冬日穿着的衣裳里掏不出一两的棉花，衣服内只填着干草用来御寒。

和大才夫妻拉扯着差役苦苦求着情，剩下的三个幼孩趴在屋门前无助嚎啕大哭着，他们的手脚脸上都生有冻疮，让人看着心疼。

其中一个干瘦差役被拉扯烦了，一把推开和大才夫妻，从腰间掏出了铁尺朝着和福走去，用尽了力气朝和福抱着石碾的双手砸去。

和福被砸的双手血肉模糊，他咬紧着牙帮痛哼着，竟然没有往外痛叫一声，不光有一身蛮力气，还是一个硬骨头。

差役连着砸了十几下看到和福还不放手，他心中已经发了狠，从地上拾起一块石头就欲砸，看样子是要彻底残废了和福的双手。

门口一直看着的王谷子还是不忍作壁上观，他连忙出声制止：“差官慢着，何必下这么重的手呢？”

差役恶狠狠扭头看着王谷子，狞声道：“我们做事，还要你个毛头小子教吗？”

一旁看戏的里正赶忙上前对那差役耳语了几句，差役听罢面色缓和了许多，他说道：“既然你是天子亲兵，我也不与你计较了，还请走开，不要妨碍我们办差。”

王谷子双臂张开道：“敢问差官大人，和大才一家犯了什么事？还要劳动你们来拿人。”

差役扭头唾了一口和大才鄙夷道：“和大才一家拖欠赋税已经一年多了，我们这也是奉命办差将其子锁拿，什么时候补齐了赋税，什么时候就放人。”

紧抱着石碾的和福破口大骂道：“你们这些吃人的恶鬼，收两税就算了，还有那么多杂税，我们家怎么可能交齐，这不是要我们一家人的命吗？”

和大才也是跪地哀求道：“差爷行行好吧，饶了额家大郎吧，再给额们一些时日，额家就是卖屋卖田就会把赋税补齐的，还请差爷通融通融。”

和福听到倔强昂起头颅大吼道：“达，你给额站起来，额们的膝盖没那么轻，不给这些吸血的烂人下跪。”

差役听到大怒，抬起铁尺就欲再打，王谷子见状连忙拦住好声道：“差官们歇歇火气，和福是额发小，他这人打小就犯驴，不值你这么生气。”

差役不耐烦道：“娘的，官府已经给你们家好些时日宽限了，今天就是最后的日子，补不起赋税和福就必须锁拿进大狱。”

和大才一家无助嚎哭了起来，官府的大狱那是人待的地方吗？不出几日就要被折磨至死，村里的好几个青壮年就是这般死的。

王谷子静静看着，似乎下定了决心，脸色颇为肉疼道：“敢为差爷，和大才一家缺了多少赋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