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你不想返回人世了吗?”土伯眼中难掩震惊。
明砚舟低头一笑:“前尘往事早已烟消云散,我对活着并没有执念。”
土伯望着他,瞪大了眼:“那你此前数次来此……”
“是为解脱。”他缓缓道:“孤魂一道,如无根浮萍,世上之人之事都与我无关,我是为解脱而来。”
土伯怔得说不出话来。
明砚舟又向他做了一揖,随后绕过他,径直离去。
土伯转身望着他远去的背影,长长地叹了口气:“你尚有余寿,如何解脱?”
想起什么,他笑起来,一张兽面显得无比可爱:“不过这条路有人陪你,也算好事。”
见那道身影绕过围墙,他这才转身离去。
明砚舟自然没听见土伯之后的言语,他想起离开金陵之时,院中漂浮的魂火,心中十分焦急。
脚程比平日里快上许多,仅一天半便回到了槐花巷。
如雾般的身影穿墙而入,果见魂火越来越多,如浩瀚星河般,一眼望不到边。
他一怔,提步来到廊庑之下,从开着的窗户中望进去。
只见屏风那头的女子,此刻安静地躺着,脸色苍白如纸,了无生气。
丽娘在一旁抹泪,她舀了一勺药凑近容昭的嘴唇:“小娘子,你快喝药吧,求您了!”
容昭的睫毛都未动一下,药顺着脖颈流下来。
明砚舟顿时呼吸一紧,他再也顾不得其他,残魂之躯闪身而入,站在床边。
眼中倒映着那名女子苍白的脸,她又瘦了,一张脸愈发小。
嘴唇也干得厉害,似是许久未饮水了。
便是连呼吸都十分微弱。
他沉沉吐出一口气,身形顿时松弛下来:尚有呼吸。
丽娘依然喂不进药,急得直掉泪。
明砚舟再也不敢耽误,他来到自己的屋内,盘腿坐在榻上。
随后从怀中取出那粒细小圆润的珠子,平摊着手,将它置于手掌之上。
敛魂珠发出温润的白光,院中突然刮起一阵风,直将窗户都吹开!
敛魂珠霎时从他手中跃起,漂浮在半空中,那白光骤然耀眼。
外头漂浮着的魂火顷刻间从四面八方而来!
明砚舟这才知道土伯所说的痛苦到底是什么。
他只觉得自己的魂体都快被灼透,无数嘶吼声、哭喊声涌进他的耳朵,神魂剧颤!
魂体在被剧烈撕扯,他额上沁出冷汗,本就如雾的魂体此刻愈发淡薄。
明砚舟难耐地屈起手指握成拳,抵在膝上,眼前却恍惚浮现那个姑娘的笑脸。
她虽身处逆境,但也能泰然自若地笑。
敛魂珠仍在吸纳院中的魂火。
白光渐盛,风嚎不止!
但隔壁却没有任何动静与异常。
这本就是幽都之物,自然无法被肉眼看到。
明砚舟只觉自己的魂体似乎裂开又连接,脖颈上青筋暴起!
他强忍住已溢到唇边的痛哼,只微微睁开眼,艰难地抬眼望向那颗敛魂珠。
白光尤盛!
明明痛到极致,他却微微笑起来,就快平安了,容昭。
不知过了多久,那白光骤然熄灭。
敛魂珠从半空中坠下,落入他手中。
他早已强弩之末,将珠子紧握于手心之后,苍白着脸缓缓松了口气。
玄青色衣袍早已被汗水浸透,长发也稍显凌乱,他抿紧着唇,端坐于榻上。
头颅无力地垂下,仿佛被生生折断的香樟树。
他静静地等着容昭醒来。
不知过了多久,明砚舟听见丽娘欣喜的声音响起。
随后有走动声传来。
他勾起唇,望向窗外,天色已晚。
容昭觉得浑身松快不少,不同于之前,此次已无半点不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