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伪币制造者》,同性恋文学的代表之作

西方文学通史 文聘元 著 15768 字 5个月前

……

拉贝鲁斯又说自己已经对别人一无用处了,我立即搬出了小波利,还提出了雅善斯先生要他去当监堂的主意,他立即同意了。

那天很热,是浮台尔补习学校的开学日,雅善斯老人不会放过这次演讲的机会,他还介绍了新老师,就是拉贝鲁斯老人,他特别指出他与某一位学生的关系,波利则在盼着自己不要被人注意。他虽然希望与同学们自然相处,打成一片,但他做不到,他娇弱的性格使他在人群里特别拘束痛苦。

孩子们很快形成了小团体,以莱昂·日里大尼索为中心,他是个厚脸皮孩子,什么恶毒的话都敢说。这令得乔治·莫里尼哀服了他。巴萨房伯爵的弟弟龚德朗也在这里,父亲死后他没从哥哥那里得到一点同情与保护,寄宿在学校。他性格孤傲,勤奋读书,爱好运动。

开学那天早晨,乔治等着朋友费费,在进门前要他把那条黄丝带拿走,因为“小泼辣给关起来了”,原来,12天前他回到巴黎时,又去了那个地方,那里已经被警察封闭了。这个地方就是他父亲莫里尼哀院长所说的年轻人“纵乐的场所”,他们就是在这里与妓女鬼混。

裴奈尔当天晚上去见爱德华,谈起了在补习学校第一天的见闻,应爱德华的要求,他提到了阿曼,说自己内心的善良、仁慈、高贵、温驯等他都认为是耻辱,所以他整天专注于破坏,特别是破坏自己。

当晚俄理维也回到了巴黎,第二天,他穿得整整齐齐跑向索尔本,裴奈尔正在这里笔试,到中午才出来。见到俄理维他惊喜地向他伸出手叫道:“多漂亮呀!”这指的是俄理维的服装。不过他们谈得不好,俄理维问裴奈尔法文考试论文题目,就这个题目他们起了争执,因为俄理维引用了从巴萨房那里学来的几句话,激起了裴奈尔的尖锐批判。直至他们在街上遇到俄理维的弟弟乔治,他赶快拉裴奈尔躲到一边,因为弟弟还不知道他回巴黎了呢。

乔治正与日里大尼索和费立普在一起,日里大尼索用激将法怂恿乔治用一枚假钱买了烟,他的假钱是从表哥斯托洛维鲁那里得来的,斯托洛维鲁还有很多这种假钱。

午饭时日里大尼索向斯托洛维鲁报告了乔治的事,他得知乔治的父亲是法院院长,费立普的父亲是上议院议员,就决定用这些人建立一个小集团来消化他的假钱。他还要日里大尼索设法从乔治和费立普手里弄到对他们父母不利的证据,好在将来出事时要挟他们一把,使他们网开一面。

这时俄理维和裴奈尔已经在一家餐馆内准备用午餐了,俄理维终于提起了巴萨房的名字,说今晚有一场聚餐,他希望裴奈尔来参加,最好把爱德华也带来。他请求裴奈尔为他主编的杂志写点什么,但裴奈尔没有答应。因为他不能与巴萨房合作。他也谈起了对萝拉的感情,当俄理维问其中是否有欲念时,裴奈尔说恰恰相反,当他遇到萝拉时,就连以前的欲念也消失了,他对她是纯粹的崇拜,任何欲念在他都不啻亵渎。他说,由于萝拉的缘故,他的各种本能都起了升华。他问俄理维明天考完拉丁文后能不能见到他,俄理维说他已经有了约会,他们就这样分手了。

俄理维想起他请裴奈尔把爱德华带到聚会去的事,于是他自己跑去爱德华家找他,爱德华却不在家。因为爱德华去他家了,而他没有回家。

我承认我不曾想到在菠莉纳幸福的外表下埋藏着这么多苦恼与容忍。……其实,关于他的私生活她知道得比他以为的多,每次他装着有要事出去时,虽然他装得总很笨拙,她还在孩子们面前替他打掩护,好像她是他的同党,其实她知道他要去干什么,甚至知道那个女人的名字。她唯一关心的是别让孩子们发现这些事。

我提到了她丈夫丢失的那些信,她当然没有拿,但我们立刻知道是谁拿走了。我答应找乔治一试,菠莉纳求我不要告诉丈夫这事,就让她仍疑心是她拿的好了,这样还好些。

俄理维未能遇见爱德华舅舅,感到懊丧而孤寂,他那渴求友谊的心就使他去找阿曼。

阿曼把他带到自己的房间内,这是一间可怜的小斗室,空气污浊,弥漫着一股臭味。阿曼说他最近想写一首诗《夜壶》。当他开始笑时,俄理维知道那是用来掩饰眼泪的。

晚上九点多钟,莎拉借口睡觉,但房间里只有她一人时,她立即在梳妆台前把自己修饰得越发鲜艳,然后移开隐藏在梳妆台后面的小门,钻到了阿曼的房间里,里面没人,莎拉一面静静地等着裴奈尔来找她,一面沉思,她已经决心不顾一切地争取她的自由,为此甘受任何非难,与俄理维的接近已经使她克服了惯有的羞怯与贞洁,她断不能再像萝拉与蕾雪两个姐姐那样活着。

裴奈尔来了,他们迅速地悄悄地出了门,不久到了举办聚会的万神酒家。那里的宴会已经结束,一片乱哄哄的,一个人在发表演讲,恭维新杂志的主编俄理维,说:“诗神之宠儿,年少英俊的莫里尼哀,不远的将来,桂冠就会落在他纯洁而高贵的头上。”

看到三个朋友来了,俄理维连忙过来迎接,巴萨房也过来想奉承裴奈尔和爱德华,但他们对他十分冷淡。他只好转向莎拉进攻了,在这里他倒取得了一些成功,让莎拉坐到了自己腿上。

俄理维喝了不少酒,乘着酒劲把一些心里话告诉了爱德华舅舅,清醒时他是绝对不敢的。爱德华告诉他,他不应该和这些人来往,他指的就是巴萨房,俄理维岂听不出来。与爱德华在一起时,他感到奋发上进;与巴萨房在一起时,他感到的只是堕落。于是他对巴萨房由感恩变成怨恨。

一个小丑来大闹了一场,用装着纸塞子弹的大号手枪打中了某人的眼睛,引起了一片混乱与黑暗,黑暗中莎拉拉裴奈尔躲到了桌子底下,在他嘴唇上印下了热吻。这时先前被俄理维抢了主编之职的杜尔美喊道:“快看莫里尼哀吧,他胆小得像女人一样。”听到这话,俄理维冲向杜尔美,给了他一耳光,但杜尔美躲开了。他还要追过去打他,被人拖住了,于是他大声宣布要与杜尔美一决胜负,并请裴奈尔与贝加当证人。他的领带已经松开,头发披散在额头,双手痉挛地抖动着。

爱德华看他像个疯子了,抓住他的手臂把他拖了出去。一出餐厅,俄理维才知道自己有多醉,他投向爱德华怀中,哭着说:“把我带走吧!”

坐在一家咖啡馆的台子前,俄理维给乔治写了一封信,要他去巴萨房那里将他的东西取回来,如果要与巴萨房交涉,则要对他非常冷淡。

由于公开接到了俄理维要求与杜尔美决斗的要求,裴奈尔跑到贝加那里,与他订了约,明天去与当事人谈判。然后他与莎拉回家了,两人一路默默无言。到了家,裴奈尔陪莎拉到了她的房间,一进门,阿曼就从后面把门反锁上了,说:“晚安!但夜间少出声音。父母都睡在隔壁。”

天刚亮时,阿曼起床了,把昨天他反锁着的门轻轻推开一条缝,他姐姐正与裴奈尔紧抱着躺在床上,这景象多美呀。但他不得不轻声唤醒裴奈尔,他像小偷一样溜回了与小波利合住的房间,把被子弄乱,好像在里面睡了一夜的样子。裴奈尔想起了萝拉的话:“我只能接受您对我的这点热诚,其余的要求非在别处得到满足不可。”

到九点他去找贝加处理决斗的事。

爱德华住在一座大厦的顶层,他睡过一觉又起来时,突然感到要去看看俄理维。他发现隔壁工作室的躺椅前并没有人,那头的小浴室里一阵煤气味传来。他奔过去,发现俄理维的衣服已经脱去,身体冰凉发青。他立即开始用他懂得的一切急救的法子来抢救俄理维的生命,终于他感觉俄理维紧握在他手中的手有了微弱的反应,他俯下身去,在俄理维紧蹙的无限沉痛的额前印上了自己的嘴唇。

有人按铃,进来的是裴奈尔和贝加,爱德华把他们挡在门外,将裴奈尔叫到一边,问俄理维平常有什么异象?裴奈尔立即记起了俄理维谈到过自杀,他认为自杀的可能性只在人们达到某种最愉快的阶段时才有,而这种愉快此后每况愈下永不可追。

裴奈尔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说麻烦的是别人可能认为俄理维是因为畏惧才自杀。他们说能够由杜尔美退让,让他承当屈服的耻辱。这时候小乔治来了,他没有从巴萨房那里拿到行李,连门都没进去。他得知哥哥的秘密,喜出望外,跟着裴奈尔和贝加找杜尔美去了。

爱德华把工作室隔壁的房间安排了一下,让俄理维住在这里。

第二天爱德华对来访的裴奈尔说,昨天俄理维就想见他,只是太虚弱了。听到朋友来的声音,俄理维顿时容光焕发,不过他们并没有多说话,裴奈尔只静静地坐在俄理维的身边,读着他的考试资料。

第二天,裴奈尔再来时爱德华递给他一封信,是萝拉写的。信中告诉爱德华,请求他接待并且劝止丈夫杜维哀,因为他已下定决心要找那个让妻子萝拉怀上孩子又抛弃她的人决斗,并且已经动身前来巴黎。萝拉说杜维哀已经原谅了她,但与那个人却不共戴天。

当裴奈尔问爱德华怎么办时,爱德华说他只能尽力接待杜维哀,并尽力劝他。他们说起杜维哀与萝拉之间的差别,一个愈显伟大,另一个就愈显渺小。即使发生萝拉怀孕的事之后,由于忏悔,萝拉自愿向他屈膝,想不到他却五体投地,膝比她屈得更低。

裴奈尔听爱德华现在如此健谈,很是高兴,他也看出来爱德华仿佛把他当成了俄理维,决心等俄理维一好就离开爱德华,因为俄理维才是他要找的秘书。

到傍晚,俄理维的气色大好了,只是精神萎靡,爱德华开导他,说杜尔美已经逃往乡下,决斗的事解决了,杂志已经由贝加接手,他无须操心了。至于行李,乔治未能取回,但爱德华答应亲自去取。

夜里,俄理维喊爱德华过去,他像哄小孩子似的轻拍着他,虽然睡意已使俄理维昏沉,他还在说:“在你身边,我幸福得乐而忘眠。”

到天明他才放爱德华离开。

次日,裴奈尔一早就来了,仍带着一本书,爱德华则可以乘机脱身去找巴萨房要俄理维的行李了。

这天阳光灿烂,爱德华的心里也是一样。爱德华本来很恨巴萨房的,现在自己既已代替了巴萨房此前在俄理维面前的位置,因此也就没有仇视巴萨房的理由了。他又问起俄理维的哥哥文桑的事,巴萨房于是得意扬扬地拿出了莉莉安给他的一封信让爱德华看,信中不停地称他为“亲爱的”,说她与文桑现在经常吵架,简直像仇人似的。不过爱德华没念完就把信还给了巴萨房,令他大感不快。

两人冷淡地告别后,巴萨房其实心里感到极度苦恼,这时候斯托洛维鲁来了,才使他吐出了一口闷气。巴萨房现在请斯托洛维鲁来主编他的杂志。斯托洛维鲁没有马上接受,先发表了一大通议论,他声称,利他主义是比利己主义更为卑劣的。乌合之众的大众不可能产生完整的整体,因此当他坐电车或火车时,总希望发生意外,使身边龌龊的大众化成肉浆。他说,生而为人,他对人对己,都一律的蔑视与憎恨。伟大的事物唯借强暴才能产生,保护弱者完全是错误。一方面,人类想尽方法使家畜、五谷、花卉等各存优种,但另一方面唯独对人类自己却反其道而行之,恰恰需要改良的乃是人类自己,人类需要的不是医院,而是育种场。当健全的人类产生之日,就是一切纤弱与多愁善感的细腻消失之时。

对于文学,他认为在人类一切排泄的污秽中,文学是最污秽的。现在的东西全是假的,就像伪币,却畅行无阻。因此如果让他来主编一份杂志,他先得戳破这纸老虎,废止一切所谓美丽的情感。他知道有许多这样的年轻人想这样做,正在等待有人振臂一呼,如果让他出任主编,他敢担保不出两年,明日的诗人如果他的作品被人理解,他会觉得是一种耻辱。他的杂志将有一个“铲污者”的名称。

斯托洛维鲁的话让巴萨房大感兴趣,不过他一时不能决定接受,他要斯托洛维鲁先给他找一个秘书来,斯托洛维鲁推荐了小哥勃拉勿勒,说他一定称职。

把俄理维的行李取回后,我立即开始工作,从未有过的心旷神怡,写《伪币制造者》30页,没有一处涂改。我现在让自己的写作像水流一样,顺其自然,绝不事先布置。

杜维哀来了,他绝对是一个老实人,我尽力安慰他,我的同情实在是真实的,以至我自己都流泪了。当看到我流泪时,我相信他的悲哀已烟消云散。我早决定不透露诱惑者的姓名,然而他竟然不曾问起,我相信当他不被萝拉的目光追随时,他的妒意也就消失了。

俄理维问起我的工作,我不禁和他谈起我的书,他合理的建议使我获益匪浅。

普罗费当第先生来访,这实在出乎我的意料,他一来就说知道我是莫里尼哀院长的姻弟,有一桩不名誉的案子令他不得不来找我,因为乔治,此前他的风化案已经令他煞费苦心才过去,现在他又涉及了更大的案件,成为市面上使用和传播伪币中的一个。还有好几个与他年龄相仿的人也参与其中,他相信他们是受了某几个年长者的诱惑,但他不愿意通过逮捕他们而找出幕后主使,因此请我与乔治外甥谈谈。他说:“先生,我自己也是做父亲的人。”我突然知道他来此的目的,我看到,他对裴奈尔所抱的感情是极真挚的,虽非生父,但同样强烈而真切。他其实一直在幕后关心着裴奈尔,知道孩子的一切行踪,他说,虽然他的母亲已经永远地离开了他,但他始终爱他,有如亲子。他的话令我感动,我开始怀疑裴奈尔离家出走是否合理了,并答应找裴奈尔一谈。

我们又谈起了伪币,我提起了裴奈尔在沙费拿出来的伪币,他顿时大感兴趣,立即把我说得详细记录,并表示要派员去那里追查。他对这个发现极为满意,走时已经全然忘记了当初的目的。

对于一个像裴奈尔那样天性高贵的人,他最大的喜悦莫过于给人喜悦,但这天早晨他竟然不能这样,虽然他会考成绩优异,但他不知道能够与何人分享喜悦。他从索尔本的大院走到卢森堡公园,就是本书一开始他为借宿跑来这里找俄理维的地方。沉思间,一个天使向他走来,轻得像踏在水上一样。裴奈尔从没见过天使,但还是随着他进了教堂,与天使跪在祭坛前。天使说:“过去你只凭机遇生活,此后你仍愿一任命运做主吗?”裴奈尔求天使教他,指导他。这天他就与天使待在一起,一起去听到演讲,还去看了贫民窟,甚至约好两人角力,晚上回到家后他与天使角力了一个晚上,仍不分胜负。天使离去后他遇到蕾雪,她说有话同他讲,他立刻理会她想说什么,不由恨起莎拉和他们那些销魂的时光来。

这天晚上小波利在床上痛苦不堪,他接到了勃洛霞的信,信中说她生了病,将不久人世,她永远不能再见到他。他多痛苦呀!没有勃洛霞,他将成为什么呢?

近10点钟时,裴奈尔到爱德华家去,手提包里装着他的家什,他来请求爱德华收容,因为他又没有栖身之地了,爱德华知道裴奈尔为什么必须离开实习学校,他早就看出来了他与莎拉的关系。爱德华说他可以睡在沙发上,其实他应该回自己的家去,他告诉了他父亲来的情形。裴奈尔犹豫着,他不愿再用父亲的钱,不过如今他最大的问题是将来做什么?讨论的答案是:从自身中觅取法则,以发展自己为目标。爱德华提议将他介绍进《大日报》工作。

这时候莎拉与蕾雪正在争吵,蕾雪说她不能让妹妹继续堕落,但莎拉说她不信从她的天堂,她不希望得救,她决定立刻回英国去。

爱德华特意在学生们到达之前到学校去找拉贝鲁斯,这位老人对他的工作可谓鞠躬尽瘁,同时也是一败涂地。他成了孩子们取笑与嘲弄的对象,这一切爱德华懵然不知。

乔治来到了那间小自习室,看到我,乔治摆出一副“我不怕您”的架势,倒把我原先的自信打消了。我只能面带微笑地告诉他,有一个法院检事来找过我,乔治才突然失色,不过很快恢复镇定,要我把普罗费当第老人的话尽管告诉他。我没有直接说他的事,只把我正在写的中的一段给他读,里面的一个人物欧陀尔夫就是以他为原型的,通过书中的话我告诉他他这样下去的危险。读后乔治仍然镇定自若,说欧陀尔夫这名字起得不好。我只好直接地告诉他:检事知道他正在使用假钱,如果他不停止,只好把他和他的同伴们都加以逮捕。

乔治立即把爱德华的话告诉了他的同伙,爱德华的劝导对孩子毫无影响,他们只是由于不想吃眼前亏才找脱身之计。日里大尼索则赶快把剩余的假钱藏起来,又通知斯托洛维鲁,他也迅速做好了防备。

同一天,正当爱德华在与乔治谈话时,阿曼跑来看俄理维。他告诉俄理维,他现在已经是巴萨房的秘书,也是那份杂志的主编。他说巴萨房对俄理维很不满意,倒喜欢他的《夜壶》,它将是杂志的首篇。

他走时又突然回转身来,告诉俄理维,关于裴奈尔与莎拉之间的一切都是他告诉蕾雪的。他还叫俄理维看他口里的一个白点。俄理维说只是鹅口疮,阿曼说他故意瞎说,这东西是硬的,而且每周都在长大,但他没有去看医生,因为他宁愿不知道更好。他还谈起了他的大哥,他现在在非洲,过得好了,生意兴隆,还要他也去。他掏出他哥写的一封信来,抽出几页给俄理维看。信中他哥说他收容了一个怪人,他身高体壮,长得不错,像出自有身份的家庭,他不断地提到要把自己的手切下。他从不谈起过去,他对昆虫草木等很有兴趣,是一个饱学之人。他打算将他留在这里,因为他正需要一个助手。他来时有一个黑人陪着他,从黑人口中得知本来还有一个女人和他在一起,舟覆时她淹死了。他认为女人的死这个人很有嫌疑。

俄理维一言不发地把信还给阿曼,他没有想到信中的凶手就是他的哥哥文桑。

莎弗洛尼斯加夫人到学校来看波利,他才得悉勃洛霞去世已经有一个月了,波利自从接到她那封凄惨的信后就再也没有她的消息了。然而他珍藏起自己的悲哀,就像别人珍藏起财宝一样,他知道勃洛霞临终前想的是他。那时,她问母亲:

“妈,我那么地想知道……告诉我,人们所谓‘青梅竹马’究竟指的是什么?”

这句刺心的话只有波利一人理解。

他太爱勃洛霞,失去了她,他就永远失去了爱的必要。从此,这世界对小波利只是一片荒漠,母亲离他太远,祖父太老,他信赖的裴奈尔也已经离去。他那纤弱的灵魂需要一个人接受他所呈献的高贵与纯洁。但现在,他能够与之为伍的只有乔治、费立普和日里大尼索了。尤其是日里大尼索,他是头儿,他瞧不上波利,因此他联合其他两人来折磨他,总当着他的面商量事情,说不要告诉波利,因为他什么都不懂。他还问他的表兄斯托洛维鲁,为什么不准他动波利,斯托洛维鲁终于给了他波利那张写着“瓦斯 电话 十万卢布”字样的纸条。几天后,当小波利跑进教室里,突然在自己的桌子上发现了这张他早已经忘却的字条,它对波利的刺激不言而喻。这天晚上,他一进自己的卧室,就重归老路,他沉沦了。现在,同伴们对他的轻蔑使他那样痛苦,他甘冒任何危险,为的是求得他们的些许重视。

这机会不久就来了。自从不能贩卖伪币后,日里大尼索他们只得另找娱乐,现在波利成了这个娱乐的主人。他们成立了一个“壮士同盟会”,先故意不要波利参加,为的就是要他参加,这个组织的口号是“壮士视死如归”,他们一步步将波利引入陷阱,波利终于陷进去了。

日里大尼索设计了一个游戏,声称用来考验勇气,就是用拉贝鲁斯的手枪自杀,日里大尼索说他保证不装子弹,然而他却不说拉贝鲁斯已经在里面装了子弹。他们抓了一次阄,日里大尼索耍诈,故意让波利抓到了拿枪的那个阄。然而波利毫不畏惧,他一切按日里大尼索布置的陷阱行事。

这天下午,他们坐在同一条凳上,日里大尼索取出表来,放在他与波利之间,按他的规定,波利应该在六点差五分时执行。他不断地提醒波利还差多少时间。“老波,你只有15分钟了!”“只有10分钟了。”“还有5分钟。”

到了时间,只见波利走到他们指定的地点,拿出藏在衣服里的手枪,对准自己的太阳穴,坐在讲堂上的拉贝鲁斯看见了,但他无法阻止。

一声枪响,波利像沙袋似的倒下了。

波利事件的后果也非全都不好,经过此事,乔治投入了母亲的怀抱,走上了自新之路,彻底与日里大尼索断绝,不久裴奈尔也回到了父亲身边,普罗费当第和莫里尼哀两家从此享受着美妙的天伦之乐。

我不喜欢纪德的作品,因为读起来有一种怪怪的感觉,它的主要人物大都是男人,处处展现的是那些男人——例如作家爱德华(无疑他的原型就是纪德自己)与俄理维(它的原型则是纪德的无数同性情人)——之间的脉脉温情,对于没有同性恋倾向的人来说难免有些不自然,就像我们如果在街上看到两个男人拥抱接吻也会不自然一样。不过这并不妨碍纪德作品的价值。

纪德作品的价值体现在两个方面:一是内容上的。我们知道,纪德作品中有大量同性恋内容,它是纪德作品的基调之一。这并没有什么不对,所谓存在的就是合理的,既然社会上广泛存在同性恋现象,将之纳入文学创作的范畴也是合理的。文学不应该以传统道德作为尺度,然而作家们过去确实是这么做的,现在纪德勇敢地站出来突破此一窠臼,这正体现了纪德在文学内容上的创新。二是形式上的。以这部《伪币制造者》为例,在形式上也颇有创造性,例如作品中有一个作家爱德华,他同样在写一部名为《伪币制造者》的,其内容也正是这部《伪币制造者》的内容……这样的写法使作品好像一环套着一环,绵绵不绝,读来回味无穷。</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