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克从未见过这样激烈的冲突,想喝口酒压压惊,却喝了个空,红色的汁液洒了一身。他的手在颤抖,不只手,他全身都在颤抖。
暴民们占据了亚里恩宫前广场,王宫卫队正拼死抵御着。高乐奇下令让卫队撤回亚里恩宫,借着亚里恩宫的高墙和弓箭才阻止了暴民。
暴民们也要休息,尤其经过一夜暴乱后,但他们没有撤去,聚集在亚里恩宫前,或躺或卧,还有人不住叫骂,向亚里恩宫扔石块木块,不断呼喊着交出神子与妖女。
正午的太阳晒得人头晕,塔克望着太阳,有些迷惘。难道萨神当真只保佑祭司院,不保佑其他子民?还是自己的行为当真渎神了?
广场中央再次搭起了火刑台,不只一座,有三座,看来他们想烧死的不只王红,还有自己……
“能守住吗?”塔克问进入房间的高乐奇。
“希利德格会再出招,这些暴民就像晒干的青稞,一点就着。”
“麦尔还没消息吗?”
“您害怕吗?”高乐奇倒了一杯酒给塔克。
“我怕死了!”塔克喝了一大口酒,“我为什么不好好当个亚里恩,非要跟祭司院作对!”
“您后悔了?”
“不,我害怕,恐惧,全身发抖,吓得要死!天,现在如果有人能拯救我出困境,我愿意下跪亲吻他的脚趾!”塔克说道,“但我不后悔。我害怕,但不后悔!”
“我已经作好撤退的准备。”高乐奇道,“八辆马车,还有八百名护卫。”
一名战士急冲冲进来:“报!有奴兵营的战士回来禀报!”
“快让他进来!”塔克喊着,他太需要一个好消息了。
只有奴兵营的士兵?高乐奇升起不祥的预感。
“那里没有食物!我们的队伍被埋伏了,麦尔总指挥下落不明,我们逃了一晚才赶回亚里恩宫!”
高乐奇一阵晕眩。
“希利德格会用镇压暴民作借口派遣卫祭军,引导暴民攻占亚里恩宫,我们要马上离开!”高乐奇说道,“往北去,召集边防军夺回奈布巴都!”
塔克没问胜算多少,只有一条路时,就只能走下去。他什么也没收拾,只带了属于亚里恩的印信与令牌,跟杨衍、王红在庭院集合。
“神子与我同车。”高乐奇道,“塔克与娜蒂亚一辆车,从不同的方向逃走。我已经派出传令官,让刑狱司的队伍在外面接应我们。”
“希利德格一定会拦阻。”杨衍道。
“所以需要六辆空车掩护,车上都会坐人,都穿上与神子相同的衣服。”高乐奇道,“他们想拦下的只有神子。”
“为什么我们不坐同一辆马车?”塔克问道,“这样不是更好?”
“马车载了四个人跑不快,而且分散可以避免同时被抓,就算其中一辆被截住,剩下的人还有机会扳回局面。”
“我不懂!”塔克发问,“如果祭司院抓到神子,我们还有理由出兵吗?”
“当然有!只要说祭司院胁持神子就好,前提是神子不会背叛我们。假若亚里恩被抓了,神子跟我也能号召边境军勤王,当然无论哪条路都会有许多波折。神子——”高乐奇转头问杨衍,“你会背叛我们吗?”
杨衍摇头:“不会。”
高乐奇点头,这件事上他相信杨衍,无关权力勾连,无关利益,而是杨衍那单纯到可说愚蠢的热情让他相信杨衍不会背叛,比任何利益都来得可靠。
“让我跟娜蒂亚同车。”杨衍说道,“我只有这个要求。”
“为什么?”高乐奇问,“如果只有一辆车逃脱,你会需要我的协助。”
“因为我答应了要保护娜蒂亚。”杨衍道,“他们想烧死娜蒂亚,我要守在她身边。”
塔克也道:“高乐奇,我们一起走,我们同生共死!”
高乐奇并不想跟塔克同生共死,如果可以,他希望自己长命百岁,但神子执拗的性格难以说服,时间不多,他只能最后叮咛:“无论如何都请神子不要冲动行事。”
杨衍点了点头,高乐奇心中却想,点头有什么用,这八成是白嘱咐。
众人约定好会面地点,安排突围事宜。等到申时,城外的暴民们开始疲累,亚里恩宫四面大门突然打开,大批王宫卫军杀出,持着盾牌长矛驱散群众,随后是马匹冲撞,在四面各自开出一条足以通过的道路。
跟随在突围的王宫卫军后的是两辆马车和上百名骑士,并不是每辆马车都能幸运突围,南面广场上的马车面对的是数量最庞大的暴民,才刚闯过广场就被巷道里的暴民袭击,骑手被拖下马来乱棍打死,车被拦下,喝叱着要马车里的人出来。他们要迎接神子,烧死妖女,至于亚里恩,暴民们还没想好怎么发落,但总之下场不会太好。
东、西、北三路马车顺利离开亚里恩宫,高乐奇并不安心,掀开车帘,看到了绣着太阳光芒的旗帜。
是卫祭军!正如高乐奇所料,希利德格果然调动了卫祭军。但显然高乐奇决断之速还是让希利德格意外,希利德格一听到亚里恩出逃的消息,就立刻亲自率军指挥拦阻。
“该怎么办?”驾车的马夫询问。
“冲出去!”塔克下令。
王宫卫军与卫祭军在巷道里展开厮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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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怕。”杨衍对王红说,“我一定会保护你。”
王红点点头,握着杨衍的手。她明白这只是脱口而出的安慰话语,但意外受用。
其实也没什么好害怕的,她的父母、弟弟都还算安全。古尔萨司不会杀杨衍,只要杨衍活着,他必会保护她的亲人,这样就够了……这样就够了……
王红看着杨衍,杨衍正焦急地想探头看看外边的情况,又怕被人看见,于是缩回来,来来回回手足无措。就在这危急关头,她竟不禁觉得杨衍有趣。
“干嘛这样看我?”杨衍瞪大眼睛问道。